“福昌縣主果真好口才,不愧爲尚書大人的親侄女。”禦史大人突然穿過人群,走了過來,看向溫小六道。
他此時臉色瞧着并不好,但語氣卻聽不出來他意。
溫小六上前福了福身,“禦史大人所言極是,有了溫家才有了我。”
隻是溫小六心内卻還有一句話未曾說出來,有了姨娘,才成就了如今的她。
“你倒是不謙讓。”禦史大人沒想到她順勢便承認了,有些意外道。
溫小六搖搖頭,“今日這場辯論,于我來說,費盡了心力,想必禦史大人也并不輕松,若再說些謙言,也不過是在侮辱徐大人與我了。”
禦史大人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沒有再說話,轉身準備離去。
隻是在離去之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你既赢了我,那女子書院一事我便不會再過問。”
說罷便離開,也不顧其他同僚的挽留。
留下未曾離開的官員大多都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見到東陵先生,若是能得東陵先生兩句點撥,那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京城某家酒樓内。
“子明兄,你真的不打算去青龍寺瞧一瞧嗎?我聽說那福昌縣主可是你的庶妹,這麽重要的日子,你這兄長不去捧捧場,不怕别人說些閑話?”說話之人與溫子明年紀差不多大,正是最常約着溫子明喝酒的同僚之一。
“蘇兄此言差矣,女子書院一事我本就不贊成,且總不好爲了去青龍寺将正事給放下了,如此一來豈不是愧對聖上之恩?”溫子明像是聽不出旁邊那人的嘲諷一般,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道。
男子聽完哈哈大笑起來,“子明兄說的不錯,什麽勞什子女子書院,不過胡鬧罷了,聖上遲早會明白這書院開不得的。”
“蘇兄說的是。”二人碰了下被子,便又喝了起來。
今日因大家都去了青龍寺,翰林院都沒幾個人上衙,下衙之後自然也隻有他們二人在此喝酒。
男子喝完之後,放下酒杯,吃了一口下酒菜,又道,“不過,青龍寺可是東陵先生隐居之處。你那妹夫乃東陵先生關門弟子,若是你去了,與你那妹夫言語一聲,讓他帶你引見一番東陵先生,想必他定然不會拒絕的,難道你就不後悔未曾見到那位當世大儒嗎?”
男子說眼神看似随意,卻緊盯着溫子明的表情。
“這有何後悔的?不是拙弟吹牛皮,若我真想去見東陵先生,便是不在青龍寺,也一樣與我那位妹夫說得,又何須特意去青龍寺。”溫子明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那人明顯一愣,似乎沒料到溫子明臉皮厚到這個程度。
回過神之後忍不住拍了拍溫子明的肩膀,笑道,“是我想差了,子明兄既是那位謝大人的妻兄,你的話,他自然不敢不遵從。”
溫子明點點頭,表示贊同。
“行了,不說他們了,繼續喝。”
“來來來,喝。”男子說完又将小二叫了進來,請了唱曲兒的過來。
二人雖隻兩個人,卻挺會享受,一邊聽着小曲兒,一邊喝着小酒,也不回家,隻是在這裏懶洋洋的坐着。
青龍寺。
日幕低垂,霞光逐漸隐入地平線,被染紅的半邊天空,看着似乎暖洋洋的,實則空氣中已經開始有些微涼的感覺。
場内的百姓已經走的差不多了,隻剩下那些還執着着想要碰碰運氣等東陵先生的書生。
溫小六此時正坐在禅房内,被舒暮雪幾人叽叽喳喳的圍着,頭有些發脹,應付起來也就愈發敷衍。
而謝金科此時卻不知去了哪裏,好一會不見人了。
“行了,你們兩個再說下去,小六怕是要暈過去了。”齊婉柔将二人攔住,訓斥了兩句。
“小姨,你沒事吧?是不是太累了?我不說了,你坐着歇一歇吧。”舒暮雪忙停了興奮的叽喳聲,乖巧的在旁邊坐下了。
趙姑娘見狀便也跟着坐好,不再纏着溫小六。
“對了,我瞧見我爹也來了,他肯定是陪着皇上來的,這會說不定還沒走呢。”趙姑娘突然又小聲湊到溫小六耳邊道。
溫小六聞言臉上卻沒有半分意外。
禦前侍衛都來了,皇上若是不來,豈不是對不起這番動作?
再則,先前金科哥哥也曾與她隐晦提起過,說聖上有可能會來,她自然更是不會覺得驚訝了。
“真的假的?皇上也來了嗎?”舒暮雪突然湊到趙姑娘旁邊,壓低了聲音好奇道。
明明這屋子都是他們自家人,卻還要壓低了聲音說話。
可那聲音在這屋内,她自己覺得好像挺低的,實則屋子裏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應該是來了,不然我爹不會來這裏的。他從來都不喜歡這種文人的場合,除非有皇上在。”趙姑娘肯定的點頭。
“說起來,我來了京城這麽久,卻還從未見過皇上長得什麽模樣呢。”舒暮雪有些好奇的期待道。
“皇上有何好好奇的,不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與普通人也沒什麽不同的。”趙姑娘撇了撇嘴道。
歪着腦袋想了下,又道,“好像也有一點不一樣,至少比很多人都長得要好看一些,且眼神雖瞧着溫和,但總有種不敢與他對視的感覺。”
“真的嗎?皇上長得很好看?”舒暮雪眼睛突然睜大,裏面的好奇帶上了興奮。
“對呀,我見過前幾任皇上的畫像,都沒有當今皇上長得好看呢。”趙姑娘點點頭道。
溫小六聽着二人的對話,忍不住扶額。
皇上的八卦也是她們能說的嗎?也不怕被皇上知道了降罪下來。
原本還想阻止二人不再胡言的,卻見齊婉柔突然又過來湊上了熱鬧。
“當今不止長得好看,聽說能文能武,性格也不錯。”
“皇上何時能武了?我怎的不知?”推門進來的溫子泫笑眯眯道。
“咦,聖上不會武嗎?”
“我就是因爲不知,所以才問你啊。”溫子泫走到齊婉柔身側,看着她道。
屋内的舒暮雪跟趙姑娘,瞧着二人這對視的模樣,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來。
“三哥,這屋裏還有幾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呢,你怎麽就闖進來了?”溫小六有些無奈道。
“此也不是我本意,誰知左右遍難尋到你三嫂,便隻好冒昧推門進來了。”溫子泫也不見要避嫌的模樣,對着溫小六笑着道。
“三舅母,您快管管三舅舅吧。”舒暮雪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道。
“正好暮雪也在這裏,方才大伯還提起暮雪,說是此時還回府了,怎的不見人,不如你便與我們一道離開?”溫子泫對着舒暮雪笑眯眯道。
舒暮雪一聽便垮了臉,她可不想回去這麽早。
“三舅舅,我不取笑你跟三舅母了,你能不能跟大伯他們說一聲,等會我與小姨一道回去呀?拜托了,拜托了,三舅舅最好了。”舒暮雪爲了能晚些回去,臉面什麽的此時已經丢到了一邊。
“你這丫頭,都要成親的人了,還是學着穩重些吧。”溫子泫敲了小舒暮雪的額頭,“今日便放過你一回,我去與你外祖說,你也不要玩的太晚了。”
“小六,你看着些暮雪,别讓她在這裏亂跑。”轉頭又對着溫小六囑咐了一句。
“三哥放心。”溫小六點頭微笑道。
齊婉柔便與溫子泫一同離開下山了。
而外面那七八個書生,眼見着天色越來越晚,便商讨着要不要問一問寺内的僧人。
正好瞧見忙裏忙外的法顯,此時手裏正拿着收拾好的蒲團,摞了四五個,個子不高的法顯,被擋住了視線,沒有看見台階,差點摔了一跤。
其中兩名書生忙上前将人扶住,另外幾個便幫着他撿起落在地上蒲團。
“小師父,沒事吧?”
“沒事沒事,多謝幾位施主。”法顯站穩後,伸手去接蒲團,“不過幾位施主怎麽還未下山?再晚一會下山的路怕是漆黑一片,山路不好走了。”
幾人對視一眼,有些猶猶豫豫的,“那個,小師父,我們想問一下,”說話的書生咽了下口水,停頓兩息,這才繼續道,“東陵先生,可在寺廟内。”
“啊,你們是來找先生的啊。怎的不早說?先生此時怕是還在後院呢,等小僧把這蒲團放下之後,便帶着幾位過去吧。”法顯恍然道。
幾位書生未曾想原來見東陵先生這般容易的嗎?那方才他們在這裏躊躇半響是在做什麽?
“真的可以嗎?”
“自然可以的。”法顯點頭,“東陵先生素來對上山來的學子來者不拒,隻是大家也不知爲何,鮮少來青龍寺。這寺裏又沒有什麽洪水猛獸,好似在怕什麽一般。”法顯搖着光頭腦袋,有些不解的模樣。
幾名書生互相對視一眼,或許法顯不知,但他們自然是知曉的。
大家雖然對東陵先生敬仰不已,想要得到東陵先生的點撥,隻是内心卻也膽怯,擔心自己會冒犯了先生,也擔心會否因爲自己的無知,而讓東陵先生産生不耐及不喜。
“小師傅,這個我幫你拿着吧,不然一會擋着眼睛,怕是又該摔了。”書生很是熱情的抱着那蒲團道。
“那多不好,若是一會讓師兄們瞧見了,怕是要責怪小僧待客不周了。”法顯說着便要去從那書生手上拿回自己的東西。
“那不如這樣吧,小師傅你拿兩個,我們幫你拿三個,這樣我們大家都方便。”
法顯聞言,覺得這也不算偷懶,便點點頭答應了。
一行人将蒲團送到原本的房間放好,之後法顯便遵照先前所說的,帶着幾人往後院走去。
隻是剛要跨進後院,便瞧見裏面有三人走了出來。
爲首的二人,一人白須長髯,一襲簡單的青色衣衫,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感。
另一人長身玉立,臉上雖帶着溫和的笑,卻莫名有些威嚴,且那墨色衣衫瞧着簡單,細看之下,卻見那上面缂絲做出來的暗紋,精秀雅緻,隻是不仔細看卻難以發覺。
跟在二人身後的那人,在這黃昏落下的時刻,一層淡淡的暖光落在身上,卻是驚豔的讓人忍不住挪不開視線。
幾人雖然愣了一下,卻很快反應過來,那後面的是謝大人,而前面這白須長髯的老者,定然就是東陵先生了。
隻是不知東陵先生身側這位儒雅男子又是誰。
幾人爲着東陵先生而來,此時自然也就沒了多餘的心思放在他人身上。
忙上前施禮,“學生們拜見東陵先生,冒昧前來打擾,還望東陵先生恕罪。”
“先生,這幾位是一直等在殿前,想要見一見您的才子,小僧見他們不敢過來,便私自做主将人領了過來。”法顯似乎并不認識皇上的樣子,對着東陵先生施了施禮道。
東陵先生擺擺手,示意法顯去忙。
看向這八人,溫和道,“這個時辰了,你們還是早些下山回去吧,若真有心想要探讨學問,便明日早些過來,老夫總在這寺内的。”
“東陵先生,學生們明日還可過來嗎?”爲首站着的男子驚喜道。
“自是可以,這青龍寺的門,天下人皆來得,你們爲何不能過來?”東陵先生端着笑臉,摸了摸長髯慈祥道。
“那學生們今日便不打擾先生歇息,先行下山,明日再來請教。”書生說完之後,身後的幾人便跟着施禮。
轉身時,臉上帶着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甚至有一人在走遠了些之後,忍不住蹦了一下雙腳。
皇上見了,不由有些好笑,“這些人倒是有些赤誠之心。”
“嗯,這世間金錢、權勢、地位皆易得,唯有赤誠之心卻是最難得。”東陵先生感歎一句道。
皇上似乎也想起了什麽,歎息着應了一聲。
“金科,此時天色晚了,朕便不與小六那丫頭說話了,反正她如今也赢了,這後續之事,你們也知道該怎麽做,不用朕來提醒,”皇上說完看向東陵先生,“先生便留步吧,改日若是再有空閑,便再來與先生下一局棋。”
“皇上慢走。”
将人送走之後,東陵先生便揮手讓謝金科與溫小六也早些下山。
寺裏的事情,自有寺内的僧人照管,不用他們留下來操心。
謝金科聞言便也沒有強求,回了溫小六那邊,收拾一番便也下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