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湖結束之後,謝金科親自将溫小六送回溫府。
剛下馬車,便見有大夫被芒種匆匆拉着跨進府門。
溫小六不由覺得眼皮一跳,顧不得車上的東西,就提起裙擺跟了上去。
謝金科想起柳姨娘的身體,便也跟着進了溫府。
但他卻不好直接去玉笙院,所以先去了老太爺的院子。
給老太爺請安之後,便坐在屋内,二人雖在探讨學問上的事情,但謝金科心思不在這裏卻表現的太過明顯。
老太爺說了幾句之後便停了下來。
“金科可是有事要辦?若是有事便去忙吧,也無需在我這裏陪着。”
“金科現下并無事在身,隻是方才送六姑娘回府時,見了那帶着大夫的丫頭,心下不免有些擔憂。”謝金科回神道。
“大夫?”老太爺蹙眉。
府裏不過請個大夫,怎麽還勞動他來關心?
念頭微動,這大夫,怕是與小六那孩子有關。
“墨竹。”往外喊了一聲道。
“老太爺。”
“你去看看,誰生病了?”
“是。”
等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回來的墨竹滿臉沉重,“老太爺,柳姨娘,怕是要不行了。”
老太爺皺眉,“好端端的,怎麽就要不行了?去看看。”
說完便站起身往外走。
墨竹與謝金科都跟在了他身後。
到了玉笙院跟前時,就已經聽到裏面有壓抑的哭聲傳來。
老太爺不由腳步急促了些,直接推門進去。
就見院子裏站着幾個丫鬟,視線都落在柳姨娘的門前。
此時門是開着的,從院子裏看過去能看到對着門口的一張圓桌,放了四把凳子。
再往裏便被屏風遮擋,看不見了。
“怎麽回事?”厚重的嗓音傳來,院子裏的芒種幾人不約而同的轉頭。
幾人臉上除了白露抿着唇,面色蒼白以外,剩下三人無不是滿臉淚痕。
見到是老太爺,手忙腳亂的開始行禮。
“回老太爺的話,姨娘方才身體不适,請了大夫過來”回話的是稍微鎮定些的白露。
隻是她越說聲音越低。
就算沒有提及大夫的診治結果,老太爺也猜到定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柳姨娘是何時生病的,怎麽也未曾有人來說一聲?”老太爺沉着聲音問。
院子裏四人卻面面相觑,不知該怎麽回話。
此時大夫卻走了出來。
看到門口的老太爺,他一身威嚴,猜到這位是府裏的主子。
拱了拱手施禮。
老太爺還了半禮,“大夫,不知裏面那位姨娘如何了?”
大夫歎了口氣,搖搖頭,“準備後事吧。”說完便背着藥箱離開了。
謝金科站在後面,聞言滿心都是對溫小六的擔憂。
今日不過才看着她開懷一些,誰知回來又是這樣的消息,她能承受的住嗎?
隻是他不好進屋,但卻不能在此幹等着。
“春劍,你速去将舒三老太爺和遊先生請過來。”
“是。”春劍難得沒有多話,腳步很快的往外走。
芒種也許請不動舒三老太爺,但春劍與舒三老太爺認識,柳姨娘的身體狀況,他們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番去,能請過來的希望自然要更大。
老太爺站在院子裏,有半響沒有說話,之後才背着手,吩咐墨竹,“去将四太太請過來。”
“是。”
此事不是小事,就算四太太對柳姨娘心有不滿,卻也沒敢推辭。
隻是一路上都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心底帶着三分懷疑。
總覺得那個女人怎麽可能就這麽不行了。
想想便覺得不可思議。
到了玉笙院,這裏的氣氛實在太過沉重,而壓抑的哭聲,不時傳入耳裏。
這才讓她不得不相信。
那個一直讓她恨得眼中釘肉中刺一般的女人,居然真的要不行了。
她此時不知該怎麽描述自己心裏的感覺。
沒有一點痛快舒暢,隻是覺得難以相信。
與老太爺施禮之後,走到柳姨娘的房間,看着躺在床上那個枯瘦如柴的人,頭發已然落了過半,以往她總覺得狐媚不已的那張臉,此時隻剩下空洞的一層包裹着骨骸的皮囊。
難看至極。
四太太站在床邊幾米的距離,很久都未曾挪動一下。
床上的柳姨娘此時臉色青白,已然沒有了半分生人的氣息。
眼睛睜的大大的,溫婉的表情也看起來有些可怖。
看向四太太時,甚至能看到她唇角還牽起很細小的弧度。
“謝謝。”
四太太不知道她爲什麽要說謝謝。
她做了什麽值得她道謝的?
“你有什麽好謝我的?”
“從你被擡進府裏,我從沒給過你半分好臉色,你此時倒來說謝謝?”
“你是在嘲諷我,還是在嘲笑你自己?”
“還是說你覺得自己要死了,便可以安心将你的好女兒托付給我了?”
“我跟你說,沒門!”
“你自己的女兒休想讓我來替她操心!”
“你說什麽謝謝啊?你有什麽好謝我的?我做了什麽值得你謝的?”
“你是不是傻?”
四太太扯着嗓子對着床上的人喊。
喊完之後便扶着旁邊的架子,喘着粗氣。
總覺得心底很不甘。
這個女人怎麽能就這樣死去?
她還沒做什麽,她就要一揮手的離去?
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大夫呢?大夫在哪裏?溫小六,你還不趕緊讓人去叫大夫?你平日不是最愛你的姨娘,此時怎的不去讓大夫來給你姨娘看病?”四太太又擡手指着溫小六質問。
“四太太,大夫剛剛離開!”旁邊的行露不滿,紅着雙眼瞪着四太太恨恨道。
四太太這才像是脫力一般,癱坐在椅子上。
“怎麽會這樣呢?這個女人就算身體弱些,也不至于三十來歲就要死了啊?這不對啊。”四太太低着頭喃喃自語。
仿佛柳姨娘并不是她的死對頭,而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溫小六沒空搭理四太太,她隻是跪坐在床邊,握着柳姨娘的手,看着柳姨娘,不時将她臉上的碎發撥到耳後。
安靜等待着那一刻的到來。
此時她的心裏好像無比的平靜,就像柳姨娘的離開不過是短暫的遠行,過不了幾日便還會回來的。
就連手中握着硌的她生疼的那雙手,此時也好像恢複了以前小時候時,總是輕柔的拍打着她的背部,哄她睡覺時的觸感。
柔軟,又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