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趙旦帶着東西準時到達。
“趙公子請。”候在門口的那男子手下比了個請的手勢道。
趙旦沖他拱手點頭,邁着大步往裏走。
肩膀上背着一個有些大的包袱,裏面鼓鼓囊囊的,半點看不出來裝的什麽。
進了包間之後,裏面的男子正端坐在桌子前悠閑的泡茶喝,行雲流水般優雅的動作,讓人不覺賞心悅目不已。
包廂的三個角落則各站着一個特意降低了存在感的手下。
這樣的手下,明顯不是普通的家仆。
趙旦斂下心思,拱手施禮,“大人。”
“坐吧。”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說完又擺了擺手,屋内的幾人便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兩人在包廂内的時間并不長,不過半個時辰,男子就讓趙旦離開了。
離開之前答應了他的要求。
隻不過卻沒有說要趙旦的命,而是起了收服他的心思。
如今朝堂動蕩,他雖被派遣皇陵,但卻不能就此坐以待斃。
這趙旦,雖然罪責深重,但情有可原,且城中縣太爺确實不作爲。民憤激發之下,此人能有此魄力将這些心思各異之人聚合起來,形成一股勢如破竹之力,最終迅速占領縣城。
而之後縣城占領,還能在一通混亂之下,控制事态,将傷亡及暴亂壓制在最小危害範圍之内,此人的手腕及果決,可見難得。
隻是不知,他對自己提出的想法,究竟會不會答應。
坐在包廂内的男子,在趙旦走後,沉思了許久,才起身離去。
這邊,趙旦從酒樓離開,直接回了縣衙。
對于男子的提議他并不是不心動,隻是男子的身份一直未曾言明,他心有顧忌。
且男子想要收攬他,他心生感激,但在外,他身上到底還背負着反叛之名。
就算男子看起來并不相識普通朝廷官員,但他能保證朝廷在知曉他的事情之後,還能輕易放過他嗎?
這些事情他都還未曾确定,且男子明顯并不想對自己的身份多說。
到了縣衙之後,趙旦将自己結拜的這幾位兄弟叫到一間屋子商議。
他們一行共五人結拜爲異姓兄弟,排行則是按年齡大小。
蒙古男子今年已是而立已過,最爲年長,所以爲大哥。
先前在城門口守城男子,比許美不過小兩歲,無兒無女,從小在村中打獵爲生,身形結實,卻不如許美壯碩,隻是眉目堅韌,自有一番氣度。
趙旦二十有五的年紀,雖然已經成親,但妻子在災情發生沒幾日,便卷了包袱跟人跑了,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兩歲小女兒。
那女孩兒早已被趙旦寄放在了一處熟識的人家中。
恰好便在松泉村。
除了這三人,剩下還有三人,年紀往下便越發小。
都還未曾成婚,有些父母還在,也有些父母受災離世。
隻是他們現在,大多是孤身一人,牽挂不多,這才能聚在一起,做了這件大逆不道之事。
等五人商量好最終的決定,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趙旦将縣衙内的一應事宜處理好,之後又給松泉村的好友寫了封信,這才開始收拾自己不多的行李。
用過晚膳之後,趙旦在許美的陪同下,去了縣太爺他們住的院子。
本該将人全都關押在一間屋子,隻是今日從那男子處回來,趙旦便對縣太爺放松了許多,看管的并不緊,隻是縣太爺卻沒有膽子帶着人偷跑。
院子裏這個時候因天色暗下,又無人伺候他們油燈蠟燭,隻有月亮的冷光,鋪灑在青石地闆上,映着院子裏的飄散着香氣的桂花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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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還在城外等着老六的那一行人。
在那一行人進城不久,老六就從城内出來。
也幸好他輕功不錯,這才沒有讓守在城門口的人察覺。
先是去了茶肆,發現沒人之後,看到留下的記号,這才回了他們這幾日歇腳的地方。
因是在城外,自然是不如城内有酒樓客棧。
他們在城外,費了些力氣,才找到一家空着的房子,裏面有些亂,明顯是災情來了的時候,着急忙慌,屋子也未曾收拾,隻是帶上緊要的東西便離開了。
他們一連在此地住了三日,幾人都不是會做飯的。
每日都是靠着老六從城中打聽消息的同時,帶些吃食出來。
這樣的日子,讓一行人都覺得有些難熬。
他們雖經常走商,也辛苦,但卻不像如今這般,除了辛苦,每日吃不上熱的飯食也就罷了,還整日提心吊膽,擔心出事。
老六到那間房子的時候,就聽到屋内幾人此時正跟二爺抱怨。
“二爺,老六此時還未回來,隻怕是今日城内有些不大安生。依我看,咱們還是越早離開這裏越好。”男子一道。
“是啊,二爺。那溫大人也不知怎麽想的,不過是一個姨娘庶女,還特意讓咱們分派人手去護送,如今這個時節,帶着老弱婦孺,去哪兒都不安全,找不到她們,估計也是老天爺不想讓她們去金陵,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男子二道。
“二爺,我看兩位說的都有一定道理,要不咱們明日,還是啓程回去吧。”男子三見二爺愈發不好看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
被叫二爺的男子視線來回在他們臉上轉了幾圈,神色間有些冷,輕哼一聲之後,直接轉身出去了。
什麽也沒說。
他今日見到那群官兵,确實覺得早日回去更加保險,但他既然答應了溫大人,且溫大人也信守承諾幫他們将貨物運出,他就不能做個言而無信之人。
且商人最講究的便是‘誠信’二字。
無信則難立,他以後可還是要繼續做生意的,不能這樣敗壞自己的名聲。
都說商人重利輕情,可人心都是肉長的,誰能真的無情無義沒有感情?
他雖不像江湖中人,一身俠義心腸,但也不是忘恩負義之小人。
剛才那三人的話,讓他心中深覺自己對不住溫大人,有負他的囑托,心中郁躁。
拉開門想要出去散散心,就見擡手正要敲門的六弟。
往常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此時有些冷。
也不知是月光的原因,還是他看錯了。
“你回來了?進來吧。對了,城内怎麽樣了?”二爺讓開身子,讓他進來,問道。
老六沒說話,走到桌子邊,将手中的東西放下,這才開始回話。
“那個趙旦,很聰明。”老六張口便吐出一句。
他臉上雖沒什麽表情,但同行的人都了解他,如果不是真心佩服之人,他不會這般鄭重其事的。
“怎麽說?”那二爺就沖先前兩房對峙之時,趙旦的做法便能看出,他是個有能力之人,隻是不知老六居然也會這般評價于他。
要知道老六在他們這些人中間,一直屬于鮮少開口那一類。
更不用說表達自己對某一個人的贊賞之類的話了。
他意外之下,自然更是好奇。
二人的動靜,屋内自然也聽到了。
此時大家都走了出來,安靜落座,等着老六得到的消息。
“他想了辦法,将城内之前參與反叛的難民全都安置起來了,且似乎與城外的人達成了某種協議,他們答應不追究叛亂之罪了。”老六聲音略顯平闆的叙述道。
“看來,那個趙旦,确實有幾分本事。”二爺喃喃道。
本以爲城内會有一場勝負懸殊的仗要打,沒想到現在卻兵不血刃的就解決了。
老六贊同的點頭。
“好了,老六既然你已回來,那咱們明日便啓程回去吧。隻是回去之前,我卻要寫一封信送往京城溫大人府上。這事兒咱們沒有辦妥,總該跟溫大人說一聲。”二爺說完,眼神也不看其他幾人,隻是落在老六身上。
“對了,咱們在懷安這邊有生意嗎?”二爺想起什麽似的,又問。
他以前并不負責南方這邊的生意,所以不是很了解。
“有,不過是家中大爺負責的,二爺,大爺的性格您是知道的,咱們要插手了他的生意,隻怕是會沒完沒了。”說話的男子語氣不太好的道。
“放心,我不插手他的生意,隻是讓他幫我留意溫家的人,咱們總不能真的就此一走了之。”二爺道。
那人聽完便不再多說。
隻要不是插手大爺的生意那都好說。
而且那個人,向來什麽都能吃,就是吃不得虧,不然真的會鬧得家裏天翻地覆。
“好了,明日便要回去,大家也自己收拾一番,準備明日啓程。”二爺揮了揮手,表示散了。
圍着的人點頭答應,一行人也就起身離開。
翌日。
趙旦很早就到了珍味樓。
珍味樓雖說是酒樓,但卻是前面的兩層樓用來吃飯,後面隔了一個天井院子,還有一棟樓,是用來給顧客住宿的。
與趙旦談判的男子很早便被熱醒,睡不着之後幹脆起身,在院子裏打拳。
趙旦過來的時候,他剛打完一套拳,接過屬下手中的汗巾,擦了擦之後,就聽到通禀聲。
“我去換件衣服,你去讓店家準備早膳,趙旦這個時候過來,想必也未曾用膳。”男子說完将汗巾遞給屬下,轉身進屋。
換了衣服之後出來,衣衫換成了淺些的珍珠白錦緞。
暗紋織錦,不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上面的花紋來,很是精妙。
這身衣衫讓他看起來與昨日有些不同。
雖然還是矜貴雅緻的模樣,卻多了些許讀書人的書生氣。
更加有親和力一些。
趙旦見了男子,忙起身施禮。
“不必多禮,坐下陪我用膳吧。”不待趙旦拒絕,便拿起筷子,開始無聲用膳。
男子的規矩及嚴,食不言寝不語,不用人布菜,隻是安靜用膳。
男子吃的一派優雅,趙旦卻有些束手束腳。
他吃飯習慣了大口咀嚼吞咽,如今看着男子慢條斯理的吃東西,他不好像以前的習慣那般,三兩下解決面前的飯菜,所以吃的就有些消化不良。
等看到男子放下筷子,也趕緊麻溜的跟着放下。
松了口氣似的,微微靠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們将東西撤下去。
面前吃飽喝足的男子像是沒察覺到他的不自在一般,漱了口又淨了手,這才進入正題。
“考慮的怎麽樣?”男子靠在椅背上,略有些散漫的看着趙旦問。
“在草民回答大人的問題之前,大人可否先回答草民一個問題?”趙旦看着他,眼神不閃不避,帶着認真。
男子将茶盞放下,嘴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要問什麽。”說着将手伸向身後之人。
很快,攤開的掌心便多了一枚玉佩。
精緻細膩的玉佩上,雕刻着龍形圖案,在側面,玉佩上有一個很細小,與整個龍紋融合在一處的叁字。
趙旦驚愕,手中的玉佩差點摔了出去。
看向面前男子時,半響之後,單膝下彎,跪了下去,“參見三皇子殿下,草民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殿下見諒。”
“不必多禮,起來吧。”三皇子殿下笑了笑道。
好脾氣的樣子,與傳聞中皇子的模樣有些不相同。
“既然您是三皇子殿下,那您的要求,草民自然是沒了拒絕的必要。隻是草民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三皇子殿下能答應。”趙旦知道面前之人是三皇子之後,更堅定了想要讓結拜兄弟與自己一起的心思。
“你說。”三皇子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繼續。
“草民還有幾個結拜的兄弟,不知三皇子殿下能否一起帶上?”趙旦雖說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他的那些兄弟,如今基本都已孤身一人,如果不跟着自己,隻怕到時隻能淪落爲匪徒了。
他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三皇子看他一眼,覺得此人實在有些忒重情義。
不過這樣對他來說也是好事。
重情義之人,輕易不會背叛。
所以不過意思一下的考慮半響,點頭答應,“可以。”
“草民多謝三皇子殿下,此後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趙旦此時才心甘情願的雙腿落地,跪在三皇子身前。
“都說了不用多禮,既然以後你們是我的人了,那這跪拜便免了。”三皇子上前将人扶起,溫和道。
“是,謝殿下。”趙旦眼眶微紅的點頭。
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将人叫過來吧,這裏的事情本殿會安排人處理,咱們今日便要啓程離開了。”
“實話告訴你,本殿本應在皇陵看守,隻是皇陵那邊發生了些事情,這才不得已到了懷安,誰知卻遇上洪災。”
“如今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本殿必須盡快回皇陵去了,不然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三皇子面色嚴肅,看着趙旦道。
趙旦點頭,“殿下放心,草民這就去将他們叫過來。”
“嗯,去吧。”
趁着這時間,三皇子殿下将葉校尉叫了過來,把城内的一應事項安排妥當。
至于縣太爺的處理,卻不能他來做,所以暫且先放過他,等他回到皇陵之後,自然有人過來處理。
一行人很迅速,彙合之後便騎着快馬離開。
而趙旦幾人既然是被三皇子收下,自然是跟着三皇子一起離開。
葉校尉對于三皇子的決定雖然有些不滿,但卻不敢多說。
朝堂中的人大多不知他是三皇子的人,對于三皇子的的行蹤,先前因爲沒将那些守城的難民放在眼裏,現如今不收拾他們了,卻還要抹去三皇子的痕迹。
葉校尉煩躁的扒拉幾下頭發之後,幹脆讓心腹去做了。
自己則安心收拾那位貪生怕死的縣太爺。
第一章,四千多字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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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