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行人進了地下通道,因年久失修,這裏滿是灰塵,角落裏還有不知多少年前存放的糧食,早已被老鼠吃的滿地都是。
好在裏面應該是通風的,除了有些發黴的味道之外,沒有什麽其他奇怪的味道。
一行人由溫管家帶着,前後皆有拿着火把的下人照亮裏面的通道。
溫小六與柳姨娘被人護在中間,走的并不快。
這通道既然通往城外,他們這般速度,隻怕一個時辰才能走到出口。
而這裏,他們也不知出口是否隻有一個,一行人跟在溫管家身後,沒什麽人說話,就連跟在溫小六身側的小黑,也乖巧的沒有發出聲響。
城内。
溫家下了通道沒多久,城門就被攻破。
難民們身上穿的破破爛爛,面黃肌瘦,本應虛浮無力,與那些好歹能填飽肚子的人是有力量上的差距的,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惡人也怕不要命的。
這群沖在最前面的難民,他們早已在城門關閉時,内心絕望,此刻更是不要命的去燒殺搶掠,那些安逸慣了的人,就算明知自己力氣更大,面對這樣的難民,惜命的根本不敢拼盡全力。
一退再退的後果,便是自己的家被那些人搶了個精光。
人内心邪惡的東西,一旦被放出來,就會像猛獸一般,洶湧猛烈的吞噬多年積攢下來的自制與道德信念。
已經有人搶紅了眼眶,理智被抛擲到九霄雲外,剛進城時,領頭之人曾與衆人約法三章,進城之後不得随意搶奪其他百姓,他們的目的是縣衙以及那些平日魚肉百姓的富商鄉紳。
但内心的野獸已被釋放,想要停下談何容易。
“三哥,我看那些難民都要瘋了,他們現在已經開始殺人了。”跟在領頭男子身後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臉上髒兮兮,一身的衣衫也是破破爛爛。
眼神卻是幹淨澄澈,雖然有些營養不良,精神卻不錯。
眼睛裏閃着的不同于那些難民眼中看到糧食之後的瘋狂渴望,也不同于他們饑餓時的悲慘絕望,反而能看到一抹灼灼向上的正氣。
正如他面前那名高大的男子一般。
隻是那男子臉上剛毅更多,眼中的情緒也更加内斂。
男子名叫趙旦,聽完少年的話,神色微冷,“小五,你去把大哥叫過來,就說我找他有事。”
“好嘞,三哥。”少年說完,身形如同一條滑溜的黑魚,瞬間從紛亂的人群中消失。
不一會,一個健碩高大的大漢,手中提着把大刀,腦袋上光溜溜的,隻頭頂中間,順着留了一戳頭發,紮成辮子,用幾節黑色指環模樣的東西圈住,半長不短,有些像是蒙古草原人的裝扮。
“三弟,何事找我?大哥我在那邊正殺的痛快呢,不過一會的功夫,那縣衙的人就已經屁滾尿流,将糧食都貢獻出來了。”大漢嗓門粗犷,說話時仿佛周身的房舍都被震的塵土飛濺。
被喊老三的男子,不着痕迹的揉了下耳朵,“大哥,城中有些難民隻怕是把弟弟的話當做了耳邊風,還望大哥能去提點提點。”男子說完拱了拱手,彎腰施了一禮。
雖說這群難民是被他所聚集起來,且一直都是他在發号施令,但如果不是有許美這個武力值高強的大哥在,他是很難讓那些從内心上服從他的話——雖然現在也多是威逼利誘,并不算真心實意。
“你我兄弟,這麽客氣做什麽,既然三弟你出口了,大哥自然要把這事兒給你辦好,等着吧,大哥這就去看看誰這麽不上道。”
許美說完,手中的大刀一甩,換了左手拿刀,右手将擋在自己身前的那些人一個一個扒拉開。
趙旦見大哥去處理那些紅了眼的災民,他就帶着剩下的人往那些富商家中走去。
走到溫府門前時,卻未曾停留,而是直接往下一家走去。
身後有人不解,這麽大的宅子,想必家資不少,爲何他們不進去?
“頭領,這宅子這麽大,門口兩頭獅子,快比縣衙的還氣派,咱們不進去看看嗎?”男子疑惑的問道。
“你知道這是誰的府邸嗎?”趙旦看他一眼道。
男子搖搖頭,他們家世代種地,大字不識一個,根本就不知那匾額上寫的是啥。
“溫家嫡支的老宅。”趙旦緩緩道。
男子聞言就閉了嘴不再多說。
溫家在此地是大族,族人甚多,但大多樂善好施,好事做了不少,隻是也有些不上進的,但卻未曾做過什麽大的壞事。
且這懷安縣城的人,大多曾受過溫家的恩惠。
前些日子赈災之事,他們并不是不知道,所以此時對于趙旦不去他們家,男子也不再有什麽意見。
隻是跟着趙旦的人放過了溫府,其他人卻不一定會将到嘴的肥羊放了。
等難民們的行動結束,城中已經一團糟,盡管趙旦一再囑咐不能行事過激,傷人殺人。
但還是有人沒有控制住自己,殺了近十來個人。
而他們搜出來的東西,就堆積在縣衙的院内。
先前那些被安置在四處宅院中的難民,雖說沒有與他們同流合污去搶錢糧,卻在他們搶完之後,大多數人,自覺的将自己也歸了進去。
原本不過千人的隊伍,瞬間壯大,不至近萬,卻也多了幾倍。
縣太爺此時正被關押在自己的房中。
他在屋内不停的來回走動,心裏無比後悔當初沒有将這些難民直接絞殺,可現在說這些不過多餘。
他能不能有命出去都難說。
且這群人居然敢聚集這麽多人搶劫縣衙,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搶劫了,而是造反!
可他現在傳不出消息,無法将此事上報。
就連去找知府搬救兵都做不到,縣太爺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滿腦門子的煩躁。
“老爺,事已至此,您還是想想該如何保全安哥兒吧,妾身年紀大了,這條命便是給了他們也無妨,可安哥兒不過八歲,他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老爺您可不能讓他被那群人給謀害了。”說話的是縣太爺的正室夫人。
她說的安哥兒,此時正躺在内室的床上睡覺。
先前因爲驚吓過度,哭得累了,不過剛剛睡着。
所以縣太爺的夫人說話時,特意壓低了聲音。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隻是現在你讓我想什麽辦法?錢财,權勢,全都沒了,你讓我拿什麽去跟那群人談條件?”縣太爺煩躁道。
“難道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縣太爺夫人滿面愁容的看着他,一心隻想讓他想辦法将孩子保住。
縣太爺卻不止想保住孩子,他還想保住自己。
他如今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就算當官緻仕最少也還有二十年。
要是将命丢在這裏,他實在是不甘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