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六自然也不喜那婦人,但想起她似乎是行露姐姐的娘親。
眼神就掃到行露那邊,見她站在陰影裏,看不清身影,溫小六不知怎怎麽就覺得心口有些悶悶的,很不舒服。
這感覺她描述不出來,隻覺得行露姐姐此時看着好可憐。
像是随時要哭的模樣。
溫小六見此,抿抿唇,看向姚大娘,闆着小臉道:“就同大娘說的那般,送到官府去吧,給她個教訓,也省得下次再沖動行事,撞到别的貴人就不好了。”
說的滿臉認真,好似真的是爲了那婦人着想。
婦人見此心如死灰,癱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倒是周圍的人見這溫府的庶姑娘如此懂事知禮,都對她印象不錯。
此時也沒人再去同情那婦人,大家對溫小六和善的笑笑,那還有事的,見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就轉身離開。
卻也有不願離去的圍觀群衆,他們許是更喜歡‘有始有終’。
那婦人被姚大娘哥哥不客氣的拽了起來,兩人一人架着她一條胳膊,直接往縣衙走去。
人被提起來時,還能隐約看到地上的一攤黃色污漬。
還留下未離開的人自然知道那是什麽,不約而同的捂着鼻子後退兩步,滿臉嫌惡。
被拽出去走了好幾米遠的婦人,反應過來後開始掙紮,沖着溫小六他們這邊喊,“多丫,多丫,你快幫娘求求情,娘不想去衙門,娘再也不打你了,你幫娘求求情啊,多丫!”
“多丫?行露姐姐,這是你的名字嗎?”溫小六跑上前拉着行露的手問。
拉了半天卻發現拉不動,溫小六仔細一看,就見行露的手上此時抓着身側的裙擺,死死的捏住,手已經僵硬。
“大娘,行露姐姐的手打不開了,你快來看看。”溫小六連忙着急的喊。
姚大娘走上前,去看行露的手。
使了些力氣,這才好不容易将她的手從身側裙身上拿下來,掰開手掌,就見粗糙的掌心裏,幾個深深的指甲印。
要不是有一層布料隔着,說不定她的手掌早就被戳破了。
這樣大的力道,可見她當時隐忍的有多難。
“行露,你沒事吧?”姚大娘溫聲問。
行露卻沒有回答姚大娘的話,而是突然嘶啞着嗓音道:“我娘給我取名叫多丫,是因爲我是家裏多出來的丫頭,是不讨喜的,他們沒有将我賣了,或者送了,又或者掐死我,不過是因爲當時接生時是村子裏村長的媳婦。”
“如果不是她在的話,想必我早就不會存在于這個世上了。”平靜無波的語氣,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甚至都看不到傷心痛苦。
可姚大娘卻隻覺滿是心疼,忍不住将人抱進懷中,單手摩擦着她單薄的背脊。
心底恨想,将那人送去衙門便宜她了。
就算不喜歡閨女,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十月懷胎的辛苦,好不容易換來這麽個小生命,怎麽就能忍心這樣對待自己親生的孩子?
姚大娘實在無法理解。
她自己沒有閨女,可是她如果有的話,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就算她婆婆不喜,又或者相公不想要,她也會跟他們拼命的。
溫小六年紀雖小,但卻心思敏感,又會看人臉色,此時的行露姐姐,雖然語氣看不出什麽,但她卻似乎能感覺到她身上那種壓抑在心底深處的對父母的失望。
這樣的感覺讓他感同身受,好她那日被謝家人送回府中,看到瘦削蒼白的姨娘時,難受的想哭,又喘不上氣。
隻是這時溫小六卻沒有哭。
與行露的感情,畢竟不如姨娘,雖然難受,卻不至于像那日一般哭的稀裏嘩啦。
溫小六擡起自己一隻手,放進行露的手中,緊緊的握着她那隻布滿老繭的手。
行露被姚大娘抱進懷中,她本來覺得自己其實已經不傷心的,畢竟這麽多年早已習慣。
可不知怎麽,眼淚像是不聽使喚一般,不停的往下滑落,止都止不住。
姚大娘感覺到胸前濕乎乎一片,雖然這個天氣抱在一起是有些熱,但她是真的心疼這個孩子。
哭出來就好了。
剛才那無悲無喜的模樣,實在讓人擔憂。
等行露哭完整理好情緒,圍觀的人已經都散了。
而将人送到衙門的兩兄弟此時也回來了。
一直在旁邊站着的溫子庭,對這番變故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結束。
而他的學生,此刻很是聽話乖巧的站在那小姑娘身邊,眉目間帶些擔憂的樣子。
姚大娘算起來還是他們家的族親,隻不過兩家是出了五福的親戚,來往的并不頻繁。
溫子庭還未曾來得及跟她打招呼,此時又不太方便。
站在旁邊就有些躊躇。
“二公子,要不我們送您回去?”回來的楊大娘兄弟二人見他一個人站在旁邊,就道。
“不用,不用,兩位叔叔隻怕還有事要忙吧,等會我跟小六一起回去。”說着指了指溫小六。
“那行,那我們先回鋪子了,一會麻煩您幫忙跟我妹妹說一聲,多謝。”老大彎腰道謝。
溫子庭忙讓開,不敢受他的禮。
好歹他是晚輩,怎能受長輩的禮,“您二位放心,等會她們那邊.,嗯,沒事了,我就跟嬸嬸說。”溫子庭看了一眼那邊還沉浸在悲傷中的三人停頓一下道。
見此,姚家兄弟很放心的走了,也未曾将縣衙之事告訴他們。
其實這事兒會怎麽處置也不難猜。
那婦人說到底并未犯多大的錯誤。
雖說行露被賣到了溫府,就是溫府的人,與他們家沒了幹系,但血緣關系卻還在那裏。
這個年代,就算是被賣出去十幾二十年,親生父母要是找上門,你也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
且行露不過被賣進溫府幾個月的時間,更是不可能重罰那婦女。
隻是那婦女的行爲做的不妥當,苦主又是溫家,還關乎之前的李管家。
這事兒縣太爺判的也不會太輕。
所以那婦人是隔日被衙役通知了她的丈夫去接的。
而婦人是被擡出來的,一眼就看出,她是挨了闆子。
雖然身上蓋着塊破布,卻還能隐約看見有一絲血迹。
從衙門外面路過的人都在指指點點說些閑話。
也幸好他們不是懷安縣城的人,不然怕是沒臉見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