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少爺,已經好幾日了,您到底每日在此處等什麽啊?”春劍看着馬車裏自家少爺繃着小臉的模樣問。
“回府。”清越的嗓音帶着一點因爲不常開口的啞,聽起來卻不覺得難聽,就像是感冒時,因爲鼻塞而發出的聲音,帶着一點不屬于少年人的磁性。
春劍見什麽都問不出來,隻好敲了敲馬車車壁,讓車夫駕車回去。
馬車到謝家時,直接從偏門處駛了進去,在前院的天井處停下。
春劍先行下去,正要拿了馬凳将自家少爺扶下馬車,卻見少爺已經從馬車的另一側跳了下去。
明明是同往常一般的表情,春劍卻莫名覺得自家少爺今日情緒不太好。
不知是不是在族學又被人欺負了?
可剛才在馬車上,少爺也未曾說要換衣服啊。
春劍瞅了一眼謝金科的那件看似低調實則用金子堆起來的衣衫,幹淨如新。
他們家少爺不喜歡穿白色,也不喜歡謝家人都喜歡的紅色和藍色。
反而總喜歡穿那灰撲撲顔色的衣衫。
如今他身上那件長衫,雖說看起來不打眼,那料子卻是進貢的雲錦,衣衫上的蘭花暗紋也是用金線纏繞灰色絲線織造而成。
當他站在那裏時,并不覺得特别,但走動起來時,在陽光下,就隐隐能看到閃動的金絲光澤。
這樣的衣衫,在他們家公子的衣櫃裏,不說百件,卻也有幾十件。
可少爺卻從來不知其用料金貴程度,在學堂時,被人欺負弄髒之後,那衣服幾乎是穿過一次就不要了。
每每他看到這樣暴殄天物的少爺,都需要很用很大的毅力才能壓下自己内心想要咆哮的感覺。
春劍見少爺已經邁開步子往老太太那邊的院子走,趕緊斂了思緒,拿上公子的書箱跟上。
車夫則将馬車駕到馬車房去了。
二人正往内院走,就見從西跨院那邊過來一個人,身後也未曾跟着小厮,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身上穿着一件水藍色長衫,腰間配着蟠螭紋的碧玉玉璧,一派翩翩公子的風流姿态。
“小叔。”謝金科拱手恭敬行李。
“小科兒這是剛從族學裏回來?”謝家三爺拿着那炳玉扇,敲了下謝金科的腦袋,有些吊兒郎當的說。
謝金科眉頭微皺,微微後退了一步,答應“是”。
“不過我怎麽聽說你這幾日,每日下學都會莫名其妙的在那族學門口等上一刻鍾才會回府,小科兒是在等什麽?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在族學中讀書的姑娘,等着人家出來?”謝三爺笑眯眯的沖着謝金科說。
謝金科聞言,視線往春劍那邊斜睨一下,看向自家小叔,神色未變,“小叔說笑了,金科如今不過幼學之齡,又豈會有如此心思。”
“啊,既然不是的話,那小叔這裏關于那溫家六姑娘的消息,想必小科兒也不想聽了?”謝三爺語氣欠扁,說完就作勢要離開。
走出兩步之後,見他那侄子沒有出聲的意思,又轉了回來。
臉上有些無奈,拿着那玉扇輕點一下謝金科的額頭,“我說你這性子也不知道像誰,我們家就沒人在你這個年紀如你這般沉得住氣的。”
“行了,你小叔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不論你在族學是等誰,但溫六姑娘,如今卻短時間内不會回金陵了。”
“啧,少年人啊,君情與妾意,各自南北流啊。”謝三爺說完擡步就要離開。
“東西。”謝金科卻定定的看着他,說了句。
謝三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滿臉問号。
“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謝金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說出一句。
謝三爺在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莫名就感覺到了淡淡的鄙視。
沒錯,就是鄙視!
“怎麽,郎情妾意能東西,就不能南北了?那南北的姑娘和郎君就沒有分别的了嗎?”謝三爺強詞奪理的辯解。
謝金科張了張口,本想解釋與他聽的,但轉念一想,小叔這樣的脾性,必定不耐煩聽這些詩詞文章,說多了也不過是對牛彈琴,遂幹脆閉了嘴不再說。
謝三爺見他打算放棄,這才松了一口氣的‘嘩’的一聲打開扇子扇了扇。
“行了,你小叔我還有一堆的事兒要處理,你自去玩兒吧。”謝三爺擺擺手,從謝金科旁邊過去。
到了謝金科身後兩步的距離,剛才還閑庭信步一般的腳步,突然就加快起來,很快就出了院子。
“少爺?”春劍從落荒而逃的三爺背影轉回視線,喊了一句有些呆愣的自家少爺。
他鮮少看到少爺會發呆,而他們家少爺除了除了看書以外的時間,幾乎隻有吃飯睡覺這兩樣活動。
“回房。”謝金科反應過來之後淡淡的說。
“不去給老太太請安了嗎?”春劍有些意外。
給老太太請安算是自家少爺每日必做的事情,除非老太太不在家,或是他不在家,不能及時去請安,這才會放棄。
今日也未曾發生什麽事啊?怎麽就不去請安了?
春劍有些莫名其妙,少爺的心思,他越來越摸不懂了。
“嗯,你去同祖母說,今日課業有些多,明日再行請安,請祖母諒解。”謝金科清清冷冷的說完,也不管春劍,邁着步子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路過那廊下開的正豔的蘭花時,也未曾多看上一眼。
春劍小跑着跟在少爺的身後,進了院子之後,見少爺進屋,也想跟着進去。
看着面前差點拍在自己臉上的門,春劍拍了拍自己的小心髒,往後退了一步。
見門是不可能爲自己打開了,這才放下少爺的書箱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謝金科進屋之後,坐在屋裏的凳子上,半響沒有動作。
突然見他站起身,走到衣櫃面前,拿出那放在最底下的一個碧玉盒子。
貼身放着的鑰匙,也被拿了出來,輕輕打開那小巧的同心鎖。
盒子雖然空間并不大,但看着卻有些空空蕩蕩的。
裏面孤零零的放着兩顆被漂亮的油紙包裹着的糖果。
謝金科伸手将糖果拿了出來,輕輕捏了捏,好似那是那日那小姑娘的包子臉一般,看起來軟軟的,嫩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