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馬欄山,憑着多铎給予的地圖,嶽樂換了裝束,将辮子盤起來,穿上漢人的衣服,每日裏沿着官道狂奔,不敢有絲毫的逗留,好在跟随的兩名親兵膽大心細,武藝高強,沿途好幾次擊退了土匪的進攻,這才護着嶽樂抵達京城。
進入北直隸,嶽樂已經被沿途看到的景象震驚了,到處都是破壁殘垣,官道上甚至有無人收斂的屍首,大冬天天上飄着雪花,居然有人身穿單薄的衣服在官道上遊蕩,北方的漢人生活如此之艱苦,這讓嶽樂真的開始反思,他不知道八旗軍入關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統領天下,還是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嶽樂本來是看不上李自成麾下那些大順軍軍士的,他覺得這些人根本不能夠算是軍人,沒有絲毫的戰術素養,就是一群打起仗來四處亂竄的農民,想起沿途看到的情形,嶽樂才真正明白,那些大順軍軍士本就是農民,走投無路之下才進入大順軍之中。
想想被多铎無端殺死的近萬名大順軍的俘虜,嶽樂不知道該怎麽來形容,若是這等的事情被大明朝廷大肆的宣揚,大清國還能夠在中原立足嗎。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嶽樂覺得,臨别之前多铎說的話語是真的,八旗軍應該要撤離京城,回到北方去好好的反思一番了,不僅僅是因爲明軍的強悍,更是要爲自身的殺戮反思。
雖然不願意相信,可多铎明白,正白旗與鑲白旗的軍隊已經不存在了,肯定被明軍徹底剿滅,多铎也不可能活下來,否則這麽長時間過去,肯定會有消息。
多铎率領的五萬大軍,從京城出發前往陝西征伐李自成,沒有人想到,這五萬大軍居然全軍覆沒了,能夠逃回京城的僅有嶽樂和身邊的兩名親兵。
永定門有十來名軍士把手,全部都是八旗軍軍士,這讓嶽樂吃驚,難道京城發生什麽事情了,或者說多铎戰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京城了嗎。
牽着馬往永定門走去的時候,嶽樂看了看周遭,湊到一名中年漢子的旁邊。
“這位大叔,京城是怎麽了,永定門怎麽有那麽多的軍士把手啊。”
嶽樂身穿漢人的衣服,頭上戴着厚厚的帽子,臉上寫着憔悴,看上去就是長途趕路之人。
中年漢子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湊過來低聲開口了,話語中帶着興奮。
“聽說西面傳來消息了,朝廷大軍打敗了後金鞑子,聽說那個什麽、叫多铎的,也被朝廷大軍殺了,到西邊去的所有後金鞑子,全部都被朝廷大軍殺了。。。”
雖然是低聲說話,不過中年人的臉上也帶着興奮的神情。
嶽樂身後兩名親兵湊過來,大概是想着動手,被嶽樂用眼神制止了。
中年人看見嶽樂身邊兩人神情不是很好,對着嶽樂嘿嘿笑了一下,連忙快步離開了。
嶽樂看向永定門,長長歎了一口氣,既然京城周遭尋常百姓都知道了,那說明零星的消息肯定傳到京城來了,隻不過朝中的那些人肯定不相信,認爲這是有人造謠,特别是攝政王多爾衮和英親王阿濟格,更是不會相信,在他們看來,正白旗和鑲白旗軍士天下無敵,根本不可能被徹底剿滅。
牽着馬來到永定門,前方已經排起了長隊,守衛城門的軍士一個一個檢查,地上到處都是随意翻動扔下的東西。
“軍爺,俺、俺不是大順軍的人,不是朝廷的人,哎喲。。。”
慘叫聲傳來,隊伍中的嶽樂,看到了諸多仇恨的眼神。
如坐針氈的嶽樂沉下臉,牽着馬往前面擠過去,嘴裏小聲說着抱歉的話語,兩名親兵也跟在嶽樂身後往前面擠過去。
地上躺着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頭發幾乎全部都白了,一個模樣還算俊俏的小女孩,蹲在老人身邊,雙手緊緊捏着老人的右手,眼睛裏面盡是驚恐的表情。
不用多說嶽樂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定是守衛城門的某個軍士看上了這個俊俏的小姑娘,這樣的情形,以前在京城時常發生,嶽樂也聽說過,那個時候沒有什麽感受,現在不一樣了,大清國已經陷入巨大的危險之中,這些八旗軍的軍士,毫不知情,依舊亂來,他們難道不知曉,已經無比強悍的明軍,将來若是攻入北方,會放過他們的家人嗎。
一名八旗軍軍士發現了擠上前的嶽樂,也發現嶽樂的神情不對,他端着手中的長槍走過來,指着嶽樂開口了。
“你是什麽人,找死嗎。。。”
嶽樂手中的皮鞭已經揚起甩過去,正好打在了八旗軍軍士的臉上,殺豬般的嚎叫聲出現,幾乎所有八旗軍軍士都端起手中的長槍,将嶽樂和兩名親兵包圍起來,門口其他人迅速後退。
嶽樂眼睛裏面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指着諸多的八旗軍軍士,憤怒的開口了。
“混賬東西,那麽多的八旗軍軍士在西邊拼命,你們這些人,就在這裏亂來。。。”
一名領頭的八旗軍軍士,仔細看了看嶽樂的裝束,重重的哼了一聲。
“我看你就是大明朝廷的人,左右,給我拿下。。。”
嶽樂身邊的兩名親兵,身上的殺氣迅速迸發出來,諸多八旗軍軍士感受到了,領頭的八旗軍軍士臉色瞬間變化。
“你、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一名親兵冷冷的開口了。
“不知死活的東西,這位是鎮國公殿下,你們還不跪下,真的不要命了嗎。”
周遭看熱鬧的百姓再次後退,看向嶽樂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領頭的八旗軍吓了一跳,看向嶽樂結結巴巴的開口了。
“您、您是鎮國公殿下,奴、奴才隸屬鑲紅旗,奴才怎、怎麽沒有見過您。。。”
嶽樂從身上掏出了多铎的玉牌。
看見多铎的玉牌,十多個八旗軍軍士身體哆嗦,忽的全部跪下了,不用多說他們也知道嶽樂的身份了,前往陝西征伐的主帥豫親王多铎,副帥多羅饒餘郡王阿巴泰,還有阿巴泰的兒子鎮國公嶽樂。
“奴才該死,奴才也是奉命鎮守永定門,防止有大明朝廷的探子進入京城散布謠言。”
嶽樂冷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諸多八旗軍軍士。
“我沒有說你們守衛城門錯了,可你們這是在守衛城門嗎,若是讓我再次看見這樣的情形,你們就自己割下人頭,讓我帶着你們的人頭去朝廷禀報吧。”
說完這些話,嶽樂看了看不遠處躺在地上的老人和老人身邊的小姑娘,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京城不知道發生了多少這樣的事情,他嶽樂根本管不過來。
牽着馬徑直往城門甬道而去,嶽樂知道,自己能夠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
不遠處,隊伍之中的董元勝和李鴻順看見了這一幕。
兩人出城去送情報,回來碰巧看見了嶽樂。
陝西的情報早就傳遞過來,董元勝和李鴻順差點不敢相信,李自成死了,劉宗敏死了,牛金星和宋獻策不知所蹤,大順軍被徹底剿滅,多铎死了,阿巴泰死了,他們率領出征的五萬八旗軍同樣全軍覆沒,其中還有八旗軍最爲骁勇的正白旗與鑲白旗,投降後金朝廷的孔友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三人也死了,這三人可是被後金朝廷敕封爲王爺。
唯一逃脫的就是阿巴泰的兒子嶽樂。
此人居然被董元勝和李鴻順看見了,兩人看見嶽樂拿出多铎的玉牌之時,差點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動,這個時候,兩人完全相信了,後金鞑子不可能在京城堅持多長時間了,損失了正白旗和鑲白旗,對于後金朝廷和多爾衮來說是緻命的,他們如果繼續留在京城,難不成等着朝廷大軍前來圍剿嗎。
有了嶽樂前面的警告,董元勝和李鴻順很快就進入永定門,這些個守衛永定門的八旗軍軍士再也不敢刁難百姓了。
乘馬車回到店鋪,董元勝和李鴻順對着夥計揮揮手,兩人立即朝着後院而去。
“老先生,我想喝酒,想一醉方休。。。”
李鴻順面帶笑容,對着董元勝擺擺手。
“董大人,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小心,可不能喝醉了,不過酒還是要喝的,我去弄幾個小菜。。。”
董元勝對着李鴻順豎起了大拇指。
“老先生,我可要恭喜你了,李振洪和李振武都參與了馬欄山之戰,都立下了戰功,都活下來了,這可是你們家裏的榮耀啊。”
李鴻順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唉,這個李振洪,沒有讓我少操心,還好明白事理,就是主動放棄西安府城做的不好,怎麽着也要和後金鞑子拼一拼啊。。。”
李鴻順走出密室,董元勝的神色略微肅穆了一些,剛剛在城外接到情報,他們必須通過洪承疇摸清楚後金朝廷的動向,經曆了如此慘痛的失敗,後金朝廷肯定會有巨大的波動,也肯定會有一些動作,朝廷需要得到這方面的情報,以确定應對之策。
局勢發展太快,董元勝有些反應不及,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馬欄山之戰的消息一旦得到确定,洪承疇肯定是死心塌地的回歸朝廷,且會不遺餘力的提供情報,需要詳細思考的是如何将這些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山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