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西風吹來，前方一棵老槐樹上面的枯葉飄落過來，落在了多铎的頭盔上，多铎哼了一聲，伸手摘下頭盔上面的葉子，用力捏的粉碎。
連續多天的燒殺劫掠，諸多八旗軍軍士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興緻異常高漲，他們不僅劫掠到了錢财和糧食，還搶到了不少的女人，一些軍士相互之間甚至爲了争奪某個女人大打出手，這可都是他們的财富，旗主多铎專門說過了，凡個人搶奪到的錢财糧食和人口，都歸于個人所有，多铎不會插手幹涉，這可是天大的恩賜，要知道以往行軍作戰，不管搶到的什麽東西，其中一半都歸于旗主所有。
很多軍士的臉上和身上還帶着血漬，那是在城内殺人時候粘上的，沒有誰刻意洗去這些血漬，每每回到軍營的時候，軍士相互之間還會比拼，看看誰的身上噴濺的血漬多，誰殺的人多，那些個殺人最多的軍士，就成爲了其他人崇拜的對象。
正白旗與鑲白旗在八旗軍之中戰鬥力最爲強悍，崇祯年間幾乎參與了所有入關的戰鬥，獲取的錢财和人口也是最多的，他們也曾經屠城，不過這一次完全不一樣了，經曆了潼關之戰、西安府城之戰和鷹澗嶺之戰，正白旗與鑲白旗也有了不小的損失，好多軍士失去了兄弟子侄，一度時間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他們将這股無處發洩的怒火，全部傾瀉到漢人的身上，舉起手中鋼刀的時候，毫不留情，哪怕是面對嗷嗷待哺的嬰兒，也會毫不留情的砍下去。
正是這種近乎畸形的認知，讓他們徹底泯滅了人性。
八旗軍之中，亦有清醒之人，嶽樂就是其中之一。
嶽樂經曆的戰鬥厮殺不是很多，且因爲後金的逐漸崛起，有了讀書的機會，學到了不少的知識，其中就有皇太極要求滿人權貴務必學習的漢文化，應該說嶽樂對于大清國是絕對忠心的，做夢都想着大清國能夠一統天下，所以八旗軍越是強悍，嶽樂就越是興奮和高興。
參加了潼關之戰和西安府城之戰，嶽托更加的興奮，他已經真切感受到了八旗軍的強悍，遺憾的是沒有能夠參加鷹澗嶺之戰，在嶽樂的印象裏面，李自成麾下的大順軍是遠遠強于明軍的，既然八旗軍能夠徹底剿滅大順軍，必然就能夠徹底剿滅明軍。
吳橋之戰和景州之戰，嶽樂也專門分析過，他認爲這并非是明軍的戰鬥力強悍，兩次的戰鬥明軍都勝在偷襲，吳橋之戰不用多說，指揮大軍的覺羅巴哈納和石廷柱過于的輕敵，中了明軍的埋伏，景州之戰是因爲歸順大清國的吳三桂臨時反叛，豪格與葉臣猝不及防，導緻駐守景州的大軍全軍覆沒。
嶽樂一直認爲，八旗軍與明軍若是正面對決，一定能夠完勝。
不過對于豫親王多铎準許正白旗與鑲白旗軍士屠城的決定，嶽樂不贊同，在他看來，大清國遲早都是要一統天下的，這些被屠殺的百姓，也是大清國的子民，這等不管不顧的屠殺，有些自毀基腳的味道，今後治理的難題還是交給了朝廷。
嶽樂不贊同多铎的決定，卻沒有資格提出來反對的意見，也不敢開口說話。
大軍依次從臨時軍營出發，正白旗軍士在前面，鑲白旗軍士在中間，後邊則是運送辎重的隊伍，漢軍軍士全部留在了西安府城，爲數不多的蒙八旗軍士同樣留在了西安府城。
多铎在隊伍的最前面，阿巴泰與嶽樂則是在隊伍的最後面。
此起彼伏的哭聲從不遠處傳來，阿巴泰哼了一聲，不滿的開口了。
“這些個漢人，嚎什麽嚎，每次大軍出發都是這樣，要不是大帥有令，他們早就被殺的差不多了，根本活不下去。。。”
眼看着一邊的嶽樂低着頭，阿巴泰再次開口了。
“嶽樂，别想多了，明日開始就不會這樣了，大軍抵達同官之後，僅僅逗留一天的時間，接下來就是急行軍，直接前往大同，這些個漢人跟不上隊伍。”
嶽樂擡起頭，看了看阿巴泰，輕輕的搖頭。
“父親，孩兒覺得，這一路上屠城，有些不妥啊。”
阿巴泰臉色發白，緊張的看了看周遭，一眼看過去盡是馬車，身邊沒有什麽軍士。
扭過頭的阿巴泰，已經捏緊了拳頭。
“嶽樂，不要亂說，這話要是讓大帥聽見了，你不死也要脫層皮，大帥要是有意将你說的話告訴諸多的軍士，他們會撲上來撕碎了你。”
嶽樂臉上露出苦笑的神情。
“父親，孩兒也就是在您的前面說說罷了，剿滅李自成和大順軍，目的就是穩定北方，北方穩定之後，朝廷大軍可以放心大膽的征伐南方，可這樣做結果相反，北方根本就穩不住。”
阿巴泰哼了一聲，面帶不屑的開口了。
“嶽樂，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啊，依我看還要多殺一些，這陝西就是喜歡造反的地方，李自成造反攻破了大明的京城，這次大帥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殺了李自成，誰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隐藏起來啊，所以統統殺了幹淨。”
嶽樂有些氣結，卻不好發脾氣，隻能再次委婉的開口了。
“父親，孩兒覺得，人是殺不完的，孩兒記得先皇說過，當年我們和蒙古部落也是不死不休，蒙古的那個大首領林汗，殺了我們不少人，可我們還是征服了蒙古部落，也沒有說将蒙古部落的人殺完啊。”
阿巴泰楞了一下，摸了摸額頭才再次開口。
“你這是胡說，我們和蒙古部落是什麽關系啊，那是兄弟的關系，當年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知道漢人殺了我們不少人，你的太爺爺、祖爺爺都是被漢人殺死的，漢人還拼命的欺壓我們，你的皇爺爺無法忍受了，才起兵征伐大明國的。”
嶽樂有些無語，其實皇太極在位的時候，已經開始刻意的壓制這些言語，因爲這些言語，太多的漢人遭遇滿人的殺戮，想不到皇太極的努力效果甚微，絕大部分的滿人權貴依舊是這樣的認識，根本改不過來。
“父親，孩兒不說了，昨日孩兒和父親說到的事情，父親想的怎麽樣了。”
阿巴泰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看向嶽樂開口了。
“昨天說了什麽事情啊，我怎麽不記得了。”
嶽樂用手指了指眼前的衆多馬車。
“就是這些錢糧啊，孩兒的意思是說，父親主動找到大帥，就是不要這些錢财了，孩兒想，多铎聽見父親的話語，一定會很高興的，會記住父親的好，今後也不至于刻意打壓。”
阿巴泰的臉有些漲紅，瞪着嶽樂開口了。
“我身爲大軍的副帥，跟随多铎出來征伐，沒有立下多少的戰功，也就剩下這些錢财了，如果不要這些錢财，你們吃什麽，家裏的開銷從哪裏來啊。”
嶽樂有些着急，顧不得已經有些怒火的阿巴泰，繼續開口了。
“父親，昨天您就算過了，大帥散發出去一些錢财之後，剩下的也不多了，您能夠分到多少啊，再說了，大帥也不可能那麽慷慨，給予你很多的錢糧，爲了數目不多的錢财，您與大帥之間産生矛盾了，何必呢，您不要這些錢财，交好了大帥，今後大帥幫着您多說幾句話，讓您能夠單獨率領大軍出征，豈不是能夠得到更多的錢财啊。”
本來有了一些怒氣的阿巴泰，聽見嶽樂這樣說，情不自禁的點點頭。
阿巴泰在大清國被稱之爲有勇無謀之人，不過對于家人特别的偏愛，爲此還遭受過皇太極的懲戒，也正是因爲阿巴泰爲側室所生，沒有謀略，不構成對皇權的威脅，所以每次都能夠化險爲夷，也就是在錢财上面吃一些虧。
讀過不少書的嶽樂，自然是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在關鍵的問題上面，他一定要說服父親阿巴泰，免得父親今後繼續吃虧。
“嶽樂，你說的有些道理，我要是和多铎搞好了關系，憑着他的能力，在朝中多爲我說幾句話，我一定能夠争取到單獨領兵作戰的機會，好，不錯，嶽樂，你想的很好，比我強多了，今天安營紮寨的時候，我就去告訴多铎，這些個錢财我都不要了。”
嶽樂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父親，您今後領兵出征，可不要忘記帶上孩兒了。”
阿巴泰揮揮手。
“那是一定的，你的兩個哥哥，一個是貝勒，一個是貝子，都得到了朝廷的賞賜，唯有你還是鎮國公，那肯定不行，不過你記着，你可不僅僅是跟随我出去征伐，也要跟随大帥他們出去征伐，就和你剛才說的一樣，大帥是你的長輩，隻要你真的立下了戰功，他們也不會怎麽樣的。”
嶽樂連忙對着阿巴泰抱拳。
“父親說的是，孩兒明白，孩兒就是想着和父親一道出征。”
爽朗的笑聲傳出，阿巴泰看向嶽樂的時候，眼睛裏面滿是寵溺，雖然自己在朝中混的不怎樣，可三個兒子都厲害，還有什麽不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