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再明不斷的在廂房裏面踱步,臉上的神情略顯蕭索,大半年時間過去,當初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曾經來過他的府邸,慧眼識珠的龍再明,咬牙拿出來了大量的錢糧貢獻給了當時的太子殿下,也算是龍再明有眼光,太子殿下在南京登基之後,做了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特别是吳橋之戰與景州之戰,朝廷大軍徹底打敗了後金鞑子,在南直隸各地以及南方各地引發了巨大的震撼,衆人都将當今的皇上視爲明主和雄主。
龍再明的内心是有期盼的,期盼自己能夠入朝爲官,畢竟自己也有舉人的功名,這麽多年一直都在做買賣,學業耽誤了不少,想着通過會試高中進士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了,那就隻有通過其他的途徑入朝爲官了。
可惜幾個月時間過去了,皇上好像忘記了曾經到過他龍再明府邸的事情,忘記了他龍再明貢獻出來大量的錢财,南京那邊沒有絲毫的動靜,淮安同樣平靜。
女兒龍欣蘭開年就是十五歲了,還沒有定親,雖然前來說媒的人不少,可龍再明壓根不滿意,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肯定要找到一個好的夫家,自家的兩個兒子沒有讀書的天賦,做生意倒是不錯,成家之後全部獨立出去了,大兒子龍炳彤在徐州做生意,近段時間一直都在山東德州,正在囤積糧食,小兒子龍炳輝在鳳陽做生意,前些日子來信說也到山東德州去了,聯合大哥準備做幾筆大一些的生意,狠狠的賺上一些銀子。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龍再明内心肯定是這等的認識,奈何他自己在家中就樹立了榜樣,兩個兒子跟着他學習做生意,根本就沒有讀書的天賦,好在龍再明認識也算是開明,既然龍炳彤和龍炳輝沒有讀書的天賦,那就跟着做生意,多賺一些錢同樣能夠過上好日子。
不過沒有雄厚的背景,在士紳富戶遍地的南方,想要出頭可沒有那麽簡單,所以龍再明一再告誡龍炳彤和龍炳輝,做生意一定要低調,決不能讓他人抓住把柄。
作爲淮安府的首富,龍再明必定是引人注目的,前些日子戶部右侍郎、漕運總督、淮安知府袁繼鹹大人還專門到府邸來過,是爲了淮安錢莊的事宜,龍再明幾乎沒有怎麽考慮,就拿出來一百萬銀子存入到淮安錢莊去了,當然,存入了一百萬兩白銀,龍再明肯定想着從漕運總督府得到足夠的好處,譬如說直接插手漕糧的收購事宜。
漕糧的收購一直都是漕運總督府牢牢抓在手中的事宜,由漕運總督府交付給地方官府直接負責,一般人無法插手,相比較來說,漕糧的價格遠低于市面上糧食的價格,很多時候差價達到了數倍,這裏面的奧妙太多了,地方官府以征收漕糧的名義,在南方各地征集了大量的漕糧,鬼知道這些漕糧是不是全部運送到北方去了。
這些年戰亂連連,糧食越來越值錢,隻要是有能力插手漕糧的士紳富戶和商賈,都從中賺取到了錢财,那些手眼通天能夠在南方和北方穿梭的商賈,更是躺着賺錢。
漕糧收購關乎的面太廣了,漕運總督府與各級地方官府首當其沖,其次就是有能力插手其中的士紳富戶與商賈,甚至包括了一些地痞無賴,最後就是種植糧食的農戶,最終吃虧的還是農戶,他們種出來的糧食,以最爲低廉的價格被收購,讓其他人從中牟利。
龍再明若是插手漕糧收購的事宜,絕非小打小敲,如果他要插手,至少十萬石以上,這就令漕運總督袁繼鹹大人有些爲難了,不可能直接答應。
龍再明也不着急,就在家中等候漕運總督府的消息,他是淮安首富,别的不敢說,左右淮安錢莊的能力還是有的,如果能夠從漕運總督府得到足夠多的好處,那就繼續往錢莊裏面存入黃金白銀,如果得不到什麽好處,那就将所有的銀子都取出來放到家裏面。
廂房外面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和笑聲,不用走出去,龍再明就知道是女兒龍欣蘭。
“欣蘭,進屋來吧,看你瘋的,女孩子還是要文雅一些的。。。”
看向龍欣蘭的時候,龍再明的眼睛裏面帶着溺愛的神情,夫人去世之後,長大的龍欣蘭,越來越像她的母親,龍再明對夫人充滿了感激,夫人也是大家閨秀,嫁給自己之後,勤儉持家,自己會試屢屢不中,跌入低谷,轉頭做買賣的時候,夫人絲毫沒有怨言,還在背後默默支持,做生意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夫人後來也是太過于勞累,一病不起逝去了。
龍再明對夫人有着一輩子無法釋懷的愧疚,所以他将這份愛毫無保留的給了女兒龍欣蘭。
龍欣蘭其實很懂事,其身上有着太多母親的影子,這是龍再明最欣慰的地方。
額頭上帶着汗滴的龍欣蘭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
“父親,孩兒這是在家裏,不需要那麽斯文吧。。。”
看着略帶俏皮神情的龍欣蘭,龍再明假裝闆着臉。
“欣蘭,家裏和外面是一樣,來年你就是十五歲,虛歲十六歲了,需要考慮嫁人的事情了,我不反對你讀書,女孩子讀一些書有好處,不過書讀的太多了也不好,前些日子我聽你身邊的丫鬟說,你要自己找如意郎君,這是什麽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的話語前往不要再說,讓别人聽見了,那是大逆不道。”
龍欣蘭噘着嘴沒有開口回答,前些日子她偷偷看了《西廂記》,看到了裏面的張生和崔莺莺的故事,大受感動,少女的心思有些萌動了,于是無意之中和貼身丫鬟說及了要向崔莺莺學習,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想不到丫鬟将此事告知了父親。
龍欣蘭不會責怪貼身丫鬟,她知道丫鬟這樣做也是爲了自己好,龍家在淮安屬于士紳富戶之家,兒女的婚事肯定是父母做主的。
看見龍欣蘭沒有開口回答,龍再明略微的松了一口氣。
“欣蘭,你的大哥和二哥全部都在山東德州,我還真的有些擔憂啊。”
龍欣蘭本來還有些生悶氣,聽見父親說到了大哥和二哥,注意力馬上轉移了。
“父親,大哥和二哥一直都在做買賣,您對他們做買賣總是很放心啊,怎麽又擔心了。”
龍再明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世道不穩,做買賣難啊,你大哥和二哥隻想着賺取銀子,他們想的倒是不錯,現如今糧食買賣最爲賺錢,可人人都知道做糧食生意賺錢,不知道有多少人插手其中,這裏面太多有權有勢之人,我都不敢輕易涉足,他們倒是迎頭撞上去了。”
“在山東德州做糧食買賣,最爲賺錢的就是将糧食運送到北方去,北方是什麽情況,那是後金鞑子和闖賊盤踞的地方,且不說是不是能夠順利的将糧食運送到北方去,就說地方官府,如果察覺到有人将大量的糧食運送到北方去,這不是通敵嗎,抓到了要掉腦袋啊。”
龍欣蘭吓得臉色發白,看向龍再明的時候,身體都微微顫抖了。
“父親,那您給大哥二哥說說啊,要他們回來,不要留在德州了。”
龍再明哼了一聲,臉上帶着苦笑的神情。
“晚了,他們的銀子早就投進去了,如果這個時候不做了,那就全部砸進去了。”
龍欣蘭看了看龍再明,再次噘着嘴開口了。
“父親,您也就是嘴上說說,其實還是想着大哥和二哥賺錢的,您要是開口了,他們肯定不會做了,不就是糧食嗎,賣出去就是了,能夠虧多少啊。”
龍再明有些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其實他内心裏面沒有真正阻止龍炳彤和龍炳輝的意思,做生意之人,如果沒有眼光和膽量,根本不可能賺錢,就說他龍再明,當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冒了太多的險,才能夠攢下如今的家産。
德州做生意的商賈太多了,南方不少的商賈都插手其中,對于做生意之人來說,局勢越是不穩定,越是能夠賺錢,這就需要有足夠的膽量和冒險精神,生意做成了大富大貴,生意做塌了,失去的可能不僅僅是錢财,還有生命。
龍再明也是擔心龍炳彤和龍炳輝太過于注重利益,忘記了危險。
對着龍欣蘭揮揮手,龍再明無奈的開口了。
“欣蘭,我會提醒你大哥和二哥,讓他們時時刻刻都注意,這麽多年了,他們也做了不少的買賣,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夠做,能夠避開危險,你不用太擔心,我剛才也就是和你說說,你年歲大了,也該學一學描紅的事宜了,等幾天我找人來教你,今後就不要想着舞槍弄棒的事情了。”
龍欣蘭站起身來跺跺腳。
“父親,孩兒不喜歡描紅,您找人來孩兒也不學。。。”
龍再明沉着臉,毫不客氣的開口了。
“欣蘭,這件事情由不得你,必須要學,這是女孩子必須要有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