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人,淮安的情況如何了。”
邱祖德楞了一下,差點沒有明白皇上問話的意思,不過他反應很快,馬上明白皇上提及淮安,肯定是說錢莊的事宜。
籌建淮安錢莊,這是皇上親自安排的事宜,而且由戶部右侍郎、漕運總督、淮安巡撫袁繼鹹大人直接負責,有任何的問題都是直接聯系内閣,甚至可以直接聯系皇上。
“啓禀皇上,淮安錢莊已經籌建起來了,情形還不錯,往錢莊裏面存錢财的商賈很多,袁繼鹹大人專門寫來了奏折,内閣已經就此事回複了袁大人,要求袁大人時刻關注錢莊的運行情況,時刻向内閣禀報。”
朱慈烺有些無奈,内閣與袁繼鹹都不大可能明白錢莊的重要性,這也怪不得,如果朱慈烺不是穿越之人,也不大可能知曉銀行的決定性作用,當然銀行的發展與社會的發展息息相關,真正能夠推動銀行大規模發展的還是商業經濟,農業經濟時期,銀行一般都需要政府直接掌控,多數時候服務于政府。
這就需要政府有足夠的誠信,取得商賈的信任。
說的直白一些,當下的錢莊,主要作用就是爲朝廷籌集到足夠的錢财,一旦爆發大規模的戰鬥,朝廷需要挪用錢莊的錢财來維持戰鬥,爾後用朝廷賦稅方面的收入來填補。
這裏面還牽涉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征收商貿賦稅的事宜。
朝廷僅僅依靠農業賦稅的收入,根本無法維持下去,土地被兼并,士紳富戶可以想方設法的逃避賦稅,活不下去的農戶承擔絕大部分的農業賦稅,這樣的情形繼續下去,更多的李自成和張獻忠會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
想要在很短的時間内解決這個最爲關鍵的問題,不是很現實,朱慈烺隻能另辟蹊徑,開設錢莊就是較爲穩妥的辦法。
朱慈烺耗盡氣力打壓東林黨與複社,其實就是在做鋪墊,待到南方的局勢更加穩定之後,他就會在賦稅上面做文章,徹底改變大明朝廷目前的賦稅結構。
朱慈烺肯定會逼迫大明的士紳富戶掏錢,逼迫他們繳納賦稅。
有些話,朱慈烺還不能夠明說,因爲這些話朝中的文武大臣都不可能明白其中道理,或者說大都明白,卻不會明确表示支持,人都是這樣,一旦朝廷決策侵害到自身的利益,就必定有人站出來反對。
時機還沒有到,朱慈烺雖然有了絕對的權威,但内閣首輔朱聿鍵等人還沒有足夠的魄力。
“邱大人,說一說戶部開銷的事宜吧。”
邱祖德點點頭,對着朱慈烺抱拳稽首行禮,看了看内閣首輔朱聿鍵。
“啓禀皇上,近段時間以來戶部的開銷有些大,山東、湖廣與河南三地的開銷,耗費白銀近五百萬兩,其中湖廣的開銷最大,兵器局的開銷已經超過二百萬兩白銀,工部整修池塘溝渠的開銷一共是二百五十萬兩白銀,加上朝廷與地方其他方面的開銷,耗費白銀共一千二百七十萬兩白銀,秋收之後,算上朝廷免去的諸多賦稅,田賦收入僅有三百餘萬兩白銀,兩相抵消,缺額近千萬兩白銀。。。”
大殿裏面很安靜,包括朱聿鍵都沒有擡頭。
戶部絕大部分的開銷,都是朱慈烺拿出來的,這裏面包括其外公周奎給予的一百六十萬白銀,如果朝廷不能夠增加賦稅收入,往後去根本無法維持。
不過增加賦稅收入,絕非嘴上說說那麽簡單,一旦朱慈烺動手,觸及到的是官僚士紳的根本利益,但如果不動手,朝廷拿不出來足夠的錢财去打仗。
當下主要的開銷還是軍隊,山東、湖廣、河南以及南直隸等地的軍隊,全部都是朝廷直接掌控,數量接近三十萬人,這三十萬人以及戰馬的吃喝拉撒,需要太多的錢财。
這是朱慈烺最爲頭疼的問題,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穿越的他就算是有着通天的本事,如果沒有足夠的錢财,也無法與後金朝廷抗衡。
有些事情短時間之内根本無法平衡,譬如說田賦的事宜,南方土地兼并很嚴重,朝廷獲得的田賦全部都是普通的農戶承擔,士紳富戶不需要繳納一錢銀子,當初崇祯皇帝朱由檢号召朝中官吏捐獻白銀,也是無奈之舉,讓人心寒的是,崇祯皇帝無法募集到白銀,李自成占領京城之後,一道追饷令,從諸多官吏的身上得到了三千多萬兩白銀。
朱慈烺不可能向李自成學習,不可能逼迫朝中官吏拿出來銀子,不過他必須要設立制度,通過這些制度,讓南方的士紳富戶通過繳納賦稅的方式,拿出來銀子。
朱慈烺知道不能夠繼續逼迫農戶了,連年的災荒,讓很多的農戶都活不下去了,飯都吃不飽的農戶,怎麽來承擔田賦,怎麽來養活朝廷。
朝廷需要抗擊和打敗後金鞑子,需要徹底剿滅李自成與張獻忠,這樣天下才有可能太平,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錢财。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朱慈烺從禦案上面拿起一份文書,讓身邊的邱緻中遞給了邱祖德。
“有關淮安錢莊的事宜,朕在這份文書裏面說的很清楚了,邱大人,這份文書你也好好看看,接下來代朕好好的督促袁大人,讓他重視錢莊的運行情況。”
“今年的氣候尚可,南方各地整修了河塘溝渠,冬耕和春耕一定要抓緊了,來年有了足夠的糧食,朝廷才有足夠的底氣,老百姓也能夠吃飽肚子,這件事情戶部要關心,内閣更是要重視,務必督促地方,萬萬不要忽視了。”
“民以食爲天,地方官府在考慮田賦的同時,也要考慮到百姓的生活,你們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在你們面前,有些話朕還是要說一說的,南方的士紳富戶很多,他們給朝廷繳納了田賦嗎,好像沒有,大量的田賦都是百姓承擔,連年的在華,導緻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李自成造反,張獻忠造反,爲什麽能夠一呼百應,還不是很多的百姓活不下去了,要麽等着餓死,要麽就是造反。”
“當年父皇在朝中提及商貿賦稅的時候,有些官吏馬上跳出來,說朝廷征收商貿賦稅是與民争利,朕後來才明白,那些官吏哪裏是爲了百姓之利益,完全是爲了自身的利益,因爲他們的家族就是大商賈,朝廷征收商貿賦稅就等同于割他們的肉。”
“李自成的一道追饷令,僅僅在京城,就掠奪了三千多萬兩白銀,這些白銀全部都是朝中的官吏拿出來的,一邊是官吏富得流油,一邊是百姓活不下去了,如果這等的情形長期持續下去,朝廷還有什麽希望。”
朱慈烺說到這裏的時候,所有人都低下頭,沒有誰開口說話,也沒有誰敢擡頭看。
朱慈烺再次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有關賦稅的事宜,朕親自來解決,内閣按照朕說的去做就是了,朕可以告訴你們,一旦朕下定了決心,不管牽涉到誰,朕都不會客氣,朕要保住這大明的江山,要保證天下百姓都安居樂業。”
“朕思考了很久,在你們面前說出來這些話語,希望你們好好想一想,朕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帶頭,該要怎麽做,你們琢磨琢磨。”
說到這裏,朱慈烺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除開龍祖山,其餘人的身體都禁不住顫抖了一下。
站起身來的朱慈烺,走下禦辇。
“沐天波和鄭芝龍的奏折朕都看了,沐天波願意拿出來三百萬兩白銀,捐獻給朝廷,鄭芝龍願意拿出來五百萬兩白銀,捐獻給朝廷,那就讓沐天波到南京來,朕見一見他,叔父,内閣馬上給沐天波回複。”
“沐天波拿出來三百萬白銀,已經很不錯了,算是用力了,朕總不能讓沐天波拿出來全部的家産,去過窮日子,至于說鄭芝龍,五百萬白銀算什麽啊,九牛一毛,鄭芝龍長期控制海外交易,富可敵國,僅僅拿出來五百萬兩銀子,憑着五百萬兩白銀,也想到南京來,以爲朕會給他好臉色嗎。”
“内閣給鄭芝龍寫信,明确說朝廷很困難,缺錢缺糧,看看鄭芝龍願意拿出來多少的銀子,少于一千萬兩白銀,朝廷就不要了,朕還不至于求着他鄭芝龍。”
“諸位,今年和明年的開銷,朕想方設法維持,竭盡全力維持,當下朝廷需要徹底剿滅後金朝廷,徹底剿滅八旗軍,有些事情不可能馬上着手去做,不過内閣需要思索,諸位更是要好好的考慮考慮。”
朱慈烺在每個人面前都停留了一下,轉身走到禦辇上坐下了。
過了好一會,内閣首輔朱聿鍵抱拳開口了。
“皇上,臣一定與内閣諸位同僚仔細商議,力求徹底解決賦稅之問題。”
朱慈烺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朱聿鍵的态度,此刻的他很清醒,官紳一體納糧這個辦法,早就在他的腦海裏面,這不過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政策要一步步的推行開來,應該說軍事上面的勝利隻是第一步,唯有徹底改革,才能夠挽救垂死的大明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