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府城,總兵府邸。
左良玉神色很不好,來到總兵府邸已經有五天時間,這期間左良玉沒有出過總兵府邸,雖然他每天都與江西總兵劉良佐見面,可劉良佐就是不表态,如果放在平日裏,左良玉早就勃然大怒,甚至是出言威脅劉良佐了。
最近一段時間,左良玉的胸口時常感覺到隐隐作痛,這讓他心生警惕,是不是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麽問題,作爲常年征伐的軍人,對于這一點的痛疼,本不應該上心,不過左良玉面臨的情況不一樣,讓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左夢庚與馬世秀之間的矛盾是左良玉最爲頭疼的事情,一個是他的親兒子,将來要完全繼承他衣缽之人,一個是他最爲信任的心腹大将,可以放心使用之人,這兩人若是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結局将是緻命的。
雖然表面上屈服于皇上和朝廷,也專門囑托了左夢庚不可用強,要假裝順從皇上和朝廷,可真正要左良玉交出來軍隊,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這個原則性的問題上面,左良玉是絕不會服輸的,他有太多的道路可以選擇,而且天下大勢對于他來說是有利的。
吳橋之戰的戰報,左良玉壓根不相信,他從軍多年,太清楚軍隊之中的奧妙了,當年朝廷大軍面對後金鞑子的時候,無可奈何,那些領兵的統帥爲了糊弄先皇和朝廷,還不是謊報軍情,其中内閣首輔周延儒就是運氣最差的,統領大軍不敢抵禦後金鞑子,躲在城池之中,等到後金鞑子撤離之後才回到京城,爾後謊報軍情被皇上發現,直接斬殺了。
左良玉認爲,吳橋之戰同樣是前方的指揮官謊報軍情。
左良玉與何騰蛟還是有些熟悉的,他覺得何騰蛟不大可能謊報軍情,不過大明朝廷搖搖欲墜了,爲了振奮民心,何騰蛟也許改變了性格。
何騰蛟出任湖廣巡撫,左良玉略微放心,他覺得自己與何騰蛟的關系不錯,這中間還有轉圜的機會,所以在得知何騰蛟趕赴武昌赴任的時候,左良玉前往黃州府城,準備去面見江西總兵劉良佐,聯合劉良佐來共同對抗皇上和朝廷。
河南總兵許定國被新任巡撫朱大典斬殺,以及何騰蛟寫來的信函,讓左良玉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那是必須要馬上解決的危機。
聯合劉良佐成爲了最爲重要的事情之一。
左良玉對于皇上沒有多少特别的印象,他是武将,極少有機會前往京城,見到先皇的次數不多,就更不用說皇太子了,不過經曆了無數次戰鬥厮殺的左良玉,有一個很直白的認識,皇上在深宮之中長大,對于軍事上的事情一點都不熟悉,不可能降服南方各地的總兵,而且皇上在南京登基,北直隸、陝西與山西等地都陷落了,皇上和朝廷面對的不僅僅是闖賊李自成,還有後金鞑子,危機四伏,如果沒有宏才偉略,皇上根本不可能徹底扭轉局勢。
左良玉有野心,隻是一直都隐藏在内心之中。
當初先皇曾經有密旨,湖廣的軍隊若是出動前往京城抗擊闖賊李自成,護衛了京城,則他左良玉可以世代鎮守湖廣,成爲湖廣一地的太上皇。
可惜的是,這道密旨還沒有來得及對外公布,京城就陷落了,先皇也自缢身亡,皇上在南京登基,左良玉不敢拿出來這道密旨了。
不拿出來密旨是情勢所迫,不過想着在湖廣稱王稱霸的心思是無法打滅的。
眼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雖然武昌送來的文書表示湖廣都是穩定的,新任巡撫何騰蛟在巡撫衙門無所事事,地方官府也沒有主動前去拜訪,可左良玉還是着急,他想着今早回去,呆在武昌軍營才是最爲安全的。
屋外響起了腳步聲,左良玉輕輕哼了一聲,這是劉良佐的腳步聲。
門被推開,劉良佐站在門口,試探着開口了。
“都督大人安歇了嗎。”
“還沒有,劉兄進來吧,你若是不來,我也準備去找你了。”
進入屋子的劉良佐,臉上帶着笑容。
“都好幾天時間了,府邸裏面條件有限,若是接待上面有任何問題,還請都督大人開口,我一定竭盡全力做好。”
左良玉對着劉良佐揮揮手。
“劉兄,這些話就不用說了,你也說過好多次了,我到九江來,可不是爲了吃你幾頓飯,皇上和朝廷的态度已經很明确,山東總兵劉澤清被斬殺,河南總兵許定國被斬殺,難不成我們這些總兵還要眼睜睜看着刀子伸到我們的脖子上嗎。”
劉良佐尴尬的笑了笑。
“都督大人,不至于吧,整個的南方都是以您爲首,皇上和朝廷依靠您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對您動手,我覺得您還是想多了。”
左良玉猛地站起身來,走到了劉良佐的面前。
“劉兄,我的話你是聽不進去,還是心存僥幸,你我爲朝廷征伐多年,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本來以爲可以享福了,誰知道京城被闖賊李自成攻陷,現如今後金鞑子又占據了京城,我敢斷定,後金鞑子一旦剿滅了闖賊李自成,必定會向南方進攻,到時候皇上和朝廷還不是要依靠你我。”
“我們是忠心于朝廷的,皇上剛剛登基,怕是不知曉這些情況,皇上周圍有奸臣,劉澤清和許定國都是被那些奸臣害死的,如果我們繼續隐忍,下一步就輪到你我了。”
“到了這步田地,我們必須要自保。”
劉良佐還是搖頭,看着左良玉開口了。
“都督大人,您說的很對啊,北方的局勢緊張,皇上和朝廷必須要依靠您,到時候皇上下旨,要求您和我出兵,我們出兵就是了。。。”
劉良佐的臉上一直都帶着笑容。
雖然麾下的軍士數量不多,遠遠不能夠與左良玉比較,不過劉良佐的頭腦是異常清醒的,左良玉來到九江不過是利用他劉良佐,說的更加直接一些,如果皇上和朝廷打算懲戒左良玉,他劉良佐就是炮灰,首先被皇上和朝廷清算,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候,左良玉也會毫不留情的将他劉良佐抛出去自保。
左良玉麾下号稱百萬大軍,在南方的總兵之中,實力最爲強悍,皇上和朝廷就算是想着動手,也會有很多的顧忌,他劉良佐麾下隻有區區幾萬人,何況江西境内還有那麽多的牽制力量,皇上和朝廷想要動手,就簡單很多了。
劉良佐絕不會直接往皇上的刀口上面撞。
最爲重要的一點,左良玉做的太過了,河南總兵許定國被斬殺,對于劉良佐的震動也是巨大的,如果左良玉暗地裏與他協商,兩人還有可能達成一些共識,一起來對付皇上和朝廷,不過左良玉大動幹戈,已經引發各方的關注,劉良佐這個時候表态了,豈不是說想着要造反嗎,豈不是給了皇上和朝廷動手的理由。
按照朝廷的規矩,各地的總兵是決不能聯手的。
所以不管左良玉怎麽說,劉良佐都不會直接表态,如果左良玉打算用強,劉良佐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撤回到南昌府城去,左良玉就算是膽大包天,也不敢率領大軍直接進攻。
。。。
半個時辰過去,左良玉的臉色愈發的不好看了。
“劉兄,我到九江來了五天時間了,這期間你一直都不表态,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多說了,明日一早我就回到黃州去,不過我可要告誡劉兄,真的等到皇上和朝廷動手的那一天,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劉良佐搖搖頭,臉上依舊帶着笑容。
“都督大人盡管在九江多逗留一些時日,我還打算帶着都督大人在府城四處轉轉。。。”
左良玉對着劉良佐揮揮手。
“不必了,明日一早我就告辭了。”
這等于是下了逐客令,臉上依舊帶着笑容的劉良佐,眼睛裏面已經沒有了笑容,這可是在九江府城,在他的總兵府邸裏面,左良玉反客爲主,讓他的面子沒有地方放了。
不過劉良佐可不會發火,他對着左良玉拱拱手。
“都督大人一定要回去,那我去準備一下,準備一桌上好的酒宴。”
不等左良玉繼續開口,劉良佐轉身離開了。
回到廂房,看着進來的老管家,劉良佐鐵青着臉開口了。
“哼,以爲自己很了不起啊,無非是軍士數量多,還強迫我反對皇上和朝廷,做夢。”
管家看着劉良佐,小心翼翼的開口了。
“老爺,小的是不是去準備酒宴啊。”
劉良佐對着管家揮揮手。
“當然要去準備,要準備最好的酒宴,這一次我是徹底得罪他左良玉了,必須要想辦法了,我看暫時要避開左良玉,我們恐怕要回到南昌府城去了。”
管家離開之後,陰沉着臉的劉良佐,看向了桌上的文書,那是内閣大臣、兵部尚書史可法寫來的文書,告誡他劉良佐一定要忠心于皇上和朝廷。
應該說,這份文書也讓劉良佐略微的放心,樹大招風,皇上和朝廷肯定是擔心左良玉的,如果左良玉不服從朝廷調遣,整個南方就無法徹底穩定下來,至于說他劉良佐,短時間之内不可能引發皇上和朝廷的特别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