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翌日就要出發的鳳陽總督馬士英,心事重重,在屋子裏面來回的踱步,鳳陽的氣候已經有些炎熱了,不過内心焦慮的馬士英根本感覺不到。
皇上的旨意已經到了鳳陽,接旨之後,馬士英陷入無盡的彷徨之中。
自萬曆四十七年會試高中之後,馬士英在朝中一直郁郁不得志,先後在南京、河南、山西等地做官,擔任宣府巡撫的時候,因爲集聚錢财送給朝中權貴被告發,罷官回家,十餘年之後才得以重新被啓用,不過一直都沒有能夠在京城做官。
擔任一段時間的廬州總督之後,馬士英最終獲任鳳陽總督。
鳳陽總督這個職位,在京城很多人看來,也就是一般化,遠不能與漕運總督相比拟,且在軍事上面還要受制于漕運總督,不過放眼南直隸,鳳陽總督這個職位還是頗爲重要的,最爲關鍵的地方是掌控了一定數量的軍隊。
鳳陽是大明的中都,自然需要派兵駐守,鳳陽總督最爲主要的職責,就是護衛中都鳳陽之安全,這個問題放在以前壓根不算什麽事情,不過崇祯八年鳳陽被李自成攻陷,遭遇重大損失之後,朝廷開始重視中都鳳陽的護衛,鳳陽駐紮軍隊的人數有數千人增加到三萬餘人,也算是一支不小的軍事力量了。
總督一職是文官,文官一般情況之下不會掌控軍隊,不過鳳陽總督例外,直接掌控軍隊。
所以說在南直隸,馬士英大大小小算是人物了,就連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都不會小觑。
當今聖上前往南京監國的時候,馬士英就想着巴結,畢竟皇太子就是未來的皇帝,可惜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更令馬士英焦急的是,皇太子一直都沒有召見他這個鳳陽總督。
京城局勢的變化,遠遠超出了馬士英的預期,前往南京監國的皇太子成爲了皇帝,而且這位皇帝雖然年紀不大,在南直隸和山東等地的名氣卻很大,其斬殺山東總兵劉澤清之舉,震動了南直隸,皇上派遣錦衣衛前往京城,拿到了先皇的聖旨,拿到了傳國玉玺,還救出了永王朱慈炤等人,更是令人刮目相看。
馬士英憑着多年的直覺,感覺到皇上肯定是要做一番大事情的,當下正值多事之秋,京城陷落、先皇駕崩,導緻各地的局勢動蕩,皇上登基也沒有能徹底改變頹廢的局勢,如此情況之下,正是皇上大展身手的時候。
馬士英的判斷很準确,皇上登基的時候就動作了,懲戒南京、蘇州和揚州的東林黨人,讓南方的讀書人驚愕,卻說不出話來,這一手太高明了。
馬士英知道,東林黨和複社在南方的影響力驚人,他就是其中的經曆者之一。
當年爲了周延儒再一次出任内閣首輔,馬士英與複社領袖張溥一道,四處奔走呼号,而出任了内閣首輔的周延儒,居然與東林黨、複社簽訂了協定,按照東林黨人和複社的要求,不得啓用閹黨之人,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周延儒無法舉薦對自己有巨大幫助的阮大铖,阮大铖與馬士英是同年,萬曆四十七年會試同時高中,于是阮大铖向周延儒舉薦了馬士英。
正是這一層的原因,馬士英得以複出,出任廬州總督。
東林黨人不僅在南方有着巨大的影響力,在朝中的力量也不一般,南方幾乎沒有什麽力量能夠與東林黨抗衡,皇上來到南京之後,出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懲戒和打壓東林黨人,這足以說明了皇上之睿智,徹底看清楚了南方之局勢。
皇上沒有懲戒複社之人,這在馬士英看來,是更加高名的舉措,對于南方的讀書人和商賈,一味的打壓是不行的,其中有些讀書人不怕死,所以要采取剛柔相濟的手段,懲戒其中的一部分人,震懾絕大部分人。
皇上沒有懲戒複社之人,放眼整個的南直隸,沒有一個複社之人感覺到高興,相反,這些複社之人規矩本分了很多,以往那些喜歡指手畫腳的讀書人有事無事就要到官府去鬧騰一番,或者是爲了彈劾某人,或者是說某些事情處理不公,近來這類事情幾乎絕迹了。
想着有一番作爲的馬士英,内心更加的熾熱,更加想着得到皇上的召見。
皇上的旨意真正到了鳳陽之後,馬士英又陷入到彷徨之中,因爲旨意非常明确,馬士英将不再掌控鳳陽的軍隊,他必須在一天之内辦理好所有的移交事宜,很快就會有人從南京來,接管這支三萬餘人的大軍。
多事之秋,要麽掌握有大量的錢财,要麽就是掌控了軍隊,這樣才能夠很好的立足,馬士英掌控了足夠數量的軍士,也掌控了一定的錢财,日子還算是過得舒坦,可交出去了這一切,那就成爲了任人擺布的魚肉了。
可馬士英壓根不敢抗旨不尊,他沒有這個本事,也沒有這等的能力。
麾下的三萬多軍士是不可能造反的,他馬士英可以擁兵自重,如同各地總兵一樣,可如果有了絲毫造反的念頭,麾下的軍士馬上就可能嘩變,他這個鳳陽總督甚至可能保不住性命。
此刻的馬士英,除開焦慮,唯有祈求老天保佑。
管家敲門進來的時候,馬士英不耐煩的開口了。
“我說了,今日不要來打擾。。。”
低着頭的管家小心的開口了。
“老爺,阮大人來了。。。”
馬士英楞了一下,眼睛裏面随即迸射出來光芒。
“你說什麽,阮兄來了,快,快有請,管家,你去廚房裏面吩咐,備一桌上好的酒宴。”
腳步聲傳來的時候,馬士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書房的門,遠遠看着阮大铖開口了。
“阮兄,怎麽想起到我這裏來了啊。。。”
走過來的阮大铖,臉上帶着笑容回應了。
“在下來到了鳳陽,豈能不前來拜訪馬大人啊。”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馬士英闆着臉開口了。
“阮兄,你這話就見外了,我這個官職,還是依靠你才獲取的,你若是和我客氣了,就是打我的臉,我可承受不住。”
走進書房,馬士英對着跟來的管家開口了。
“管家,去廚房看一看,一定要備上最好的酒菜,阮兄與我有要事交談,我們交談的時候,不準任何人打擾。”
管家出去的時候,關上了書房的門。
馬士英親自爲阮大铖端上了剛剛泡好的熱茶。
“阮兄,你來的正好,今日我爲一件事情焦慮不安,無處商議和傾訴啊。”
阮大铖已經看見了桌案上面的聖旨。
“馬兄爲什麽事情操心啊,近來南直隸的局勢多變,有太多的議論,我也是關心馬兄,才專程來到鳳陽,一來是與馬兄叙叙舊,二來也是想着與馬兄一道分析當下的局勢。”
馬士英連連點頭,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阮兄,皇上的聖旨到了,令我前往南京,按照旨意之要求,我已經将鳳陽軍營的一切物件都封存了,明日一早就要啓程前往南京。”
阮大铖微微思索一下,緩緩開口了。
“馬大人前往南京,應該是好事情啊,你在鳳陽總督任上又沒有做什麽壞事情,難不成還擔心遭遇到皇上的懲戒嗎。”
馬士英點了點頭。
“阮兄,你不是不知道,皇上登基的時候,就懲戒了東林黨人,我與東林黨人的領袖張溥關系不錯,衆人皆知,皇上若是抓住我這一點懲戒,我能奈何。”
阮大铖再次思索了一下,微微的搖頭。
“馬兄,我認爲你多慮了,皇上懲戒東林黨人是不錯,可也是那個錢謙益找上門去的,這個錢謙益,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皇上整頓漕運秩序,錢謙益以東林黨人領袖的身份,前往淮安府城去抗議,回到南京之後,居然妄議皇上登基之事,這不是找死嗎,我以爲皇上早就想着懲戒東林黨人,錢謙益湊上去了,不正好嗎。”
“皇上的确懲戒了東林黨人的骨幹,南京、蘇州和揚州官府裏面之人都清理完畢了,不過我以爲,皇上睿智,絕不會牽連甚廣,馬兄,你要知道,皇上都沒有打算懲戒複社之人,這就充分表明了态度,複社之人隻要沒有過分的舉措,安安生生的活下去還是可以的,當然若是某些人想着找死,那是另外的話題了。”
“馬兄與張溥之間的交往,那是數年前的事情了,張溥都已經亡故了,皇上怎麽可能因爲這件事情懲戒馬兄呢。”
馬士英拍了拍額頭,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
“醍醐灌頂啊,若不是阮兄的提醒,我還真的想不到這些啊,這下我算是安心了。”
阮大铖微微一笑。
“馬兄,你倒是要好好想想,皇上讓你到南京去,是準備讓你做什麽官職。”
馬士英擺擺手。
“無所謂了,阮兄,說實話,皇上身邊那麽多人,怎麽能夠看得上我,皇上來到南京這麽長時間了,這是給我的第一道聖旨,以前我總是想着能夠找機會到南京去,想辦法拜見皇上,總是不能如願,這次倒是如願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阮大铖點點頭。
“馬兄說的是,我與你一道前往南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