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3月20日,南京,紫禁城,武英殿。
紅着眼睛的邱緻中走到大殿門口,對着等候在外面的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等人開口了。
“太子殿下悲傷過度,今日不上朝了。。。”
等候在大殿外面的史可法等人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來到南京之後,的确是進入了紫禁城,不過并未前往文華殿署理政務,而是進入了武英殿,且吃住都在武英殿,留守太監王振其實早就将乾清宮打算幹淨,等候太子殿下入住的,不過太子殿下以違背祖制爲由,壓根就沒有進入乾清宮,也沒有進入文華殿,南京雖然是陪都,可乾清宮和文華殿依舊是爲皇上準備的,太子殿下來到南京監國,貿然進入乾清宮和文華殿,肯定會遭遇非議。
這方面倒是令史可法等人放心,也讓其他人無話可說。
來到南京好些天了,太子殿下一直都沒有過問南京六部和督查院的事宜,反倒是關心漕運事宜,強調務必将散落在各個漕運碼頭的漕糧集中到淮安碼頭,爲此史可法專門上了奏折,言淮安巡撫、漕運總督路振飛必須要回到淮安府城去,處理漕運總督府的一切事宜,不能夠留在南京,不過這個奏折被太子殿下留中不發,路振飛依舊留在南京,處理漕運總督府一切事宜的依舊是司禮監太監曹化淳和錦衣衛指揮使吳孟明,還有一個布衣向祖江。
這樣的做法明顯不合适,畢竟太子殿下沒有直接任免官吏的權力,不過南京六部和督查院的官員都知曉太子殿下在山東的雷霆手段,再說太子殿下也沒有免去路振飛的官職,隻是讓曹化淳、吳孟明和向祖江等人臨時負責漕運事宜,路振飛本人也沒有提出來多大的意見,所以衆人也不會格外多嘴。
最讓衆人吃驚的還是太子殿下對京城局勢的判斷。
太子殿下認爲,京城已經守不住了,一定會被闖賊李自成攻陷,山海關總兵吳三桂不會馳援京城,而北直隸諸多的軍隊會先後歸順李自成,一旦京城被李自成攻陷,北方的局勢将要變得異常危險,後金鞑子也會趁着這個時機蠢蠢欲動,有可能突破山海關大舉進入北方,大明王朝到了最爲危險的境地。
太子殿下的這個判斷在南京六部和督查院引起了軒然大波,就連南京司禮監都不敢贊同,衆人都以爲,一直被朝廷圍剿的闖賊李自成,是不可能攻陷京城的,肯定會被馳援京城的吳三桂等人打敗,至于說北方的後金鞑子,不可能攻破山海關這個屏障。
太子殿下的判斷,通過口口相傳,到了民間,同樣引發諸多議論,挑起了不少憤怒的情緒,南京的諸多讀書人甚至準備前往紫禁城來抗議和請願。
這背後肯定有人推波助瀾,南京的東林黨人對于太子殿下是異常抗拒的,畢竟在京城的時候,太子殿下對于東林黨人是很不客氣的,評價也不是很好。
南京的情況不一樣,東林黨人隻要動動嘴皮子,就能夠鼓動起來不少人,包括六部和督查院的不少官吏,都可能參與其中的。
另外的一件大事情收集漕糧的事宜,倒是被忽略了,要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暫時署理漕運事宜的錦衣衛指揮使吳孟明,已經派遣軍士前往各個漕運碼頭歸攏漕糧了,這期間也發生了一些沖突,譬如說杭州知府就不願意将存儲的漕糧運送到淮安碼頭,吳孟明請示太子殿下的時候,遭遇到了訓斥,滿肚子氣的吳孟明,命令軍士在杭州碼頭直接押運漕糧,且将守衛漕糧的軍士悉數扣押起來,杭州知府來到漕運碼頭也沒有任何作用,于是杭州知府寫奏折到了南京的戶部,同時還給京城寫去奏折,可惜暫時無人關心此事。
史可法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有些着急,不管是太子殿下說及的京城局勢的事宜,還是漕運的事宜,都要有準确的說法了。
想到這些,史可法連忙開口了。
“邱大人,這是怎麽了,太子殿下身體不适嗎,京城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邱緻中看了看衆人,面無表情的開口了。
“太子殿下敕令,六部的尚書、督查院左右都禦史、國子監詹事和司禮監秉筆太監在大殿外面等候,其餘人回去署理政務。”
說完,邱緻中轉身吩咐站立在武英殿外面的錦衣衛軍士,沒有太子殿下的敕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武英殿。
武英殿,暖房,目光炯炯的朱慈烺,看着站在面前的向祖江。
“向祖江,這南京城内的傳聞,你也聽見了嗎,你是不是也覺得京城的局勢不會如孤說的那麽糟糕啊。”
向祖江不自覺的點頭之後,連忙搖頭。
“殿下,屬下的确聽見了傳聞,就連淮安府城都有些許的議論了,屬下這段時間主要是協助吳大人和曹大人辦理運送漕糧的事宜,沒有關注京城的局勢,在殿下面前不敢妄言。”
朱慈烺點點頭,神情肅穆的開口了。
“今後和孤說事情的時候,态度要明确,想到什麽就說出來,孤可以告訴你,京城的局勢已經發生巨變,三日之内消息就要傳到南京來,漕糧的事宜,吳大人和曹大人完全能夠處置,你留在南京,幫着孤處理其他的事情。”
“孤預料京城的局勢巨變,此事在南京城内産生議論,不足爲奇,可消息這麽快就傳到了淮安、蘇州和揚州等地,孤倒是有些吃驚,看樣子孤還是小觑了某些人。”
“向祖江,孤曾經安排的幾件事,你要着手考慮了,第一是如何對待南直隸以及南方的諸多官吏,包括南方的讀書人,第二是如何能夠徹底整合南方的兵力,這是當下最爲要緊的事宜,若是做不好,南方很快将要和北方一樣。。。”
朱慈烺剛剛說完,邱緻中進來禀報了。
朱慈烺對着邱緻中揮揮手。
“緻中,讓大殿外面等候的大人全部進來吧,直接到暖房來,向祖江,你先去歇息,住處在貢院的周邊倒也不錯,看樣子你還是想着繼續參加鄉試,孤不反對,來到南京到秦淮河去看一看亦可,不過你記住,秦淮河乃風花雪月之地,不可沉迷其中。”
向祖江連忙對着朱慈烺抱拳稽首行禮,額頭上面已經冒出了汗滴。
。。。
史可法領着衆人進入暖房的時候,朱慈烺的神情已經變得悲怆。
“諸位大人,父皇昨夜托夢于我,這京城的局勢果然巨變了。。。”
史可法愣住了,其餘人也愣住了,衆人都不知道開口說話了。
站在朱慈烺身邊的邱緻中開口了。
“皇上托夢殿下,京城已經被闖賊李自成攻陷。。。”
邱緻中還沒有說完,臉色煞白、情急之下的南京戶部尚書高宏圖厲聲開口了。
“邱大人,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敢胡說,這是大不敬,你身爲東宮伴讀,本應好好的輔佐太子殿下,卻妖言惑衆,你不知罪嗎。。。”
曆史上的高宏圖,爲南明三賢相之一,其餘兩人分别是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與國子監詹事姜曰廣,朱慈烺到了南京之後,觀察史可法和姜曰廣的同時,也在關注高宏圖的表現,六十一歲的高宏圖乃三朝元老,爲人還算是正直清廉,且做事情果斷,這方面比史可法強了不少,不過高宏圖最大的毛病,與大明朝廷之中很多大人一樣,就是相對迂腐。
朱慈烺認爲高宏圖此人可用,隻不過有些脾氣要打壓一下。
邱緻中的臉一下子白了,有些不知所措。
“高大人,邱大人剛剛說了,這是皇上托夢給太子殿下,何來妖言惑衆啊。。。”
南京留守太監、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振開口了。
高宏圖看向王振,毫不畏懼的繼續開口了。
“王大人,闖賊李自成怎麽可能攻陷京城,邱大人如此說,将皇上置于何地。”
說到皇上,王振有些語塞。
朱慈烺冷冷的看了看高宏圖,徐徐開口了。
“高大人,你是不是認爲孤在詛咒父皇啊,孤明确告訴你,父皇托夢的事宜,千真萬确,孤還可以明确告訴你,京城肯定守不住,闖賊李自成攻陷山西之後,内閣蠱惑父皇,未做任何的部署,導緻朝廷上下離心離德,至于說北直隸的諸多總兵歸順李自成的事宜,你們都知曉了,孤不想多說。”
高宏圖不服氣,看着朱慈烺開口了。
“殿下,臣以爲,此等的話語不可輕易說出來,如此說才是離心離德之舉。”
朱慈烺輕輕哼了一聲,看向高宏圖。
“高大人,念你是三朝元老,孤說話客氣一些,孤早就給父皇建議,朝中粉飾太平之舉務必要狠狠的整治,就是心懷叵測諸多的大人言大明王朝固若金湯,才導緻局勢惡化,内閣的某些大人,身居高位,想到的都是自身的利益,還要滿嘴胡言,打壓異己,凡是不合他們心意之舉,都要想方設法的阻攔。”
“孤還想說,這江山是朱家的江山,大明王朝倒下了,有些人轉身可以繼續做官,父皇和孤走投無路。”
“正是這等的思緒蔓延,才導緻京城失陷,才導緻父皇托夢給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