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讓王承恩和盧元達在南書房等候，緊接着來到了乾清宮。

“皇後，怎麽回事，慈炤他們到什麽地方去了，朕不是讓他們在乾清宮等候嗎。。。”

朱由檢隐隐猜到了什麽，臉色不是很好。

周皇後的臉上，則是帶着略微舒緩的神情，她款步上前，對着朱由檢屈膝行禮。

“臣妾請皇上贖罪，臣妾剛剛做出了決定，讓盧元達麾下的軍士領着永王、靈王、長平公主和昭仁公主離開了皇宮，太子寫來了信函，希望永王他們前往南京。。。”

朱由檢臉上瞬間出現憤怒的神情。

“太子這麽做是什麽意思，以爲京城真的保不住了，朕還在安排部署，李自成能夠攻陷外城，不一定能夠攻陷内城，朕還要下旨，令山海關的吳三桂率領大軍火速前來馳援京城。。。”

說到後面，朱由檢的底氣都有些不足了。

周皇後低着頭沒有說話，倒是懿安皇後張嫣上前來了。

“皇上，奴家以爲皇後做的不錯，讓永王他們離開皇宮暫避，有備無患。”

朱由檢長長歎了一口氣，對着張嫣開口了。

“嫂嫂，朕明白其中道理，您先回去歇息吧。”

張嫣看了看朱由檢和周皇後，輕輕搖頭，轉身離開了。

大殿裏面，隻剩下朱由檢和周皇後兩人。

朱由檢看向周皇後，臉上依舊帶着怒氣。

“皇後，你是不是覺得朕守不住京城了。。。”

周皇後搖搖頭，臉上沒有多少的表情。

“皇上，後宮不得幹政，守衛京城是朝廷的事宜，臣妾不會妄自揣測，臣妾隻是覺得，外城已經被闖賊李自成攻陷，讓永王他們離開皇宮暫避，也是不錯的決定，太子能夠想到這一點，能夠派遣盧元達來到京城，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很有孝心。。。”

朱由檢的臉漸漸紅了，看着周皇後，惡狠狠開口了。

“太子，還提什麽太子，太子派遣盧元達到京城來，不就是想着讓朕下旨嗎，讓他做皇帝嗎，這樣做将朕至于什麽境地，太子既然能夠預料到京城的危局，爲什麽不留在京城，爲什麽不能夠與朕一道面對，早早的跑到南京去了，這算是什麽孝心。”

看着朱由檢略微有些扭曲的臉，周皇後的臉也沉下來了。

“皇上，朝廷的事宜，臣妾本不應該多嘴的，不過皇上這樣說，臣妾忍不住要多說幾句。”

“太子也曾上奏折，懇請皇上遷都南京，皇上聽從内閣之建議，不願意遷都南京，如此情況之下，太子才退而求其次，懇請前往南京監國，皇上同意了，這怎麽算是跑到南京去了。”

“太子前往南京監國，一路上都想着京城的事宜，斬殺山東總兵劉澤清，調遣三萬軍士馳援京城，讓曹化淳攜帶錢糧敬獻給朝廷，看看滿朝的文武，誰做到了，皇上不也覺得太子做的很好嗎。”

“如此情況之下，朝中依舊有人說太子僭越，甚至彈劾太子，讓太子處于驚懼之中，處于那樣的局勢之下，皇上想着讓太子怎麽做，太子離開京城不過月餘的時間，皇上并未賦予太子尚方寶劍，太子沒有多少的權柄，能夠做多少事情。”

“臣妾不敢妄斷皇上的心思，不過臣妾永遠記得太子說過的一句話，這天下總歸是朱家的天下，真正想着保全這天下之人，還是朱家之人，覆巢之下無完卵，大難來臨之際，真正能夠依靠的還是朱家之人，皇上隻要想着太子說的這句話，就應該明白太子的心思了。”

“臣妾剛剛聽說了，文華殿已經沒有大臣，他們幹什麽去了，皇上準備說他們全部都去城牆上面抵禦闖賊了，臣妾是不相信的，大難到來之際，他們抛卻了皇上，抛卻了朝廷，爲自家的前途忙碌去了，準備後路去了，反過來看看太子，是怎麽做的。”

“太子的這份孝心，皇上難道還體味不到嗎。”

說到這裏，周皇後平靜的拂了拂衣襟，再次對着朱由檢屈膝行禮。

“皇上，臣妾僭越了，說出了這些話，幹涉到了朝政，請皇上賜罪。”

大殿裏面陷入了沉默之中，朱由檢陷入沉思之中。

終于，朱由檢看着周皇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皇後，朕這些時間經曆了太多的事情，腦子裏有些亂，你不該說這些話的。”

周皇後搖了搖頭，拿起桌案上面的信函。

“這是太子寫給臣妾的信函，剛剛姐姐也看過了，姐姐和臣妾都掉淚了，太子在信函裏面懇請臣妾和皇上想辦法離開京城，若是能夠前往南京，太子一定做好所有的準備，臣妾知道，皇上想要離開京城不大可能，臣妾也絕不會離開京城，臣妾一定會陪着皇上，至于說永王他們，沒有必要留在皇宮，能夠離開京城前往南京是最好的。”

朱由檢對着周皇後擺擺手。

“這是太子給皇後的信函，朕就不看了，皇後且去歇息吧，朕累了。。。”

周皇後離開之後，偌大的屋子裏隻有朱由檢一人，宮女和太監悉數在外面等候，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進入屋内。

朱由檢癱坐在椅子上面，手裏拿着朱慈烺的信函，一直沒有打開。

到了這個時候，朱由檢依舊不敢相信李自成已經攻陷了外城，曾經在他眼中的流寇李自成，被朝廷大軍圍剿的滿世界跑的李自成，居然有了如此的實力，居然能夠圍攻京城，這世道究竟怎麽了。

登基十七年，朱由檢夙興夜寐，戰戰兢兢，時時刻刻想到的都是朝中的事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倦怠，可十七年過去了，大明的京城居然被造反的流寇圍困了，誰敢想象。

前日内閣激烈争吵的聲音，還在朱由檢腦海裏面回蕩，或許内閣諸位大人也不敢相信李自成有着如此的實力，馳援京城的山海關總兵吳三桂，率領大軍駐紮在玉田縣之後，止步不前，明顯持觀望态度，不願意主動馳援京城，京城的外城被李自成攻陷，吳三桂是不大可能真正馳援京城了，至于說北方其他的軍隊，基本都歸順了李自成。

朱由檢成爲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朝廷沒有任何的外援。

朱由檢從來都沒有想過京城可能被李自成攻陷，也不知道京城失陷之後會是什麽局面，甚至在内閣争吵的時候，他的思緒跑神。

朱慈烺當初的話語一直在他的腦海裏面盤旋，若是李自成攻陷了京城，滿朝的文武都可以歸順李自成，可皇上和太子不行，因爲李自成要奪取的就是朱家的江山。

一聲歎息之後，朱由檢努力打起精神來，打開了朱慈烺寫來的信函。

看着看着，朱由檢的臉紅了，身體也開始微微的顫抖，驚懼的神情也出現了。

朱慈烺的這份信函，居然分析了崇祯年間的朝政，從他朱由檢登基之初處置魏忠賢說起，談論了閹黨、東林黨，談及了朝政，言辭犀利，沒有留下絲毫的情面。

“反了，反了，這還了得，朱慈烺，你才多大的年級，朕登基的時候，你尚未出世，有什麽資格評價朕署理政務的方式，有什麽資格評論朝中的大人，有什麽資格議論朝政。。。”

有些暴怒的朱由檢站起身來，打算撕毀朱慈烺的這份信函。

殘留的一絲清醒，讓朱由檢停住了動作。

再次頹然坐下的時候，朱由檢看向了被他扔在地上的信函，雙眼出神。

兩分鍾時間過去，朱由檢站起身來，走過去撿起來扔在地上的信函，再次将目光集中到信函之上，這一次，朱由檢足足看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期間有思索，有憤怒，也有頓悟。

再次放下信函的時候，朱由檢的眼睛裏面有了淚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慈烺，這些話你爲什麽不早說，哪怕是你離開京城之前和朕說了，也不會是如今的局勢，朕的身邊沒有誰說這樣的話啊。。。”

眼淚終于流出來了，到了這個時候，朱由檢終于清醒一些了，京城怕是保不住了，他這個大明王朝的皇帝，不可能歸順李自成，也不可能離開京城了，剩下的結局非常明确了，要麽是被李自成生擒，要麽自裁以謝天下。

内城所有軍士被派遣到正陽門、宣武門、崇文門、朝陽門、阜成門、東直門、西直門、德勝門和安定門，包括皇宮之中大量的太監，也調集到這些地方去了，内閣大臣、兵部尚書張缙彥坐鎮正陽門，親自指揮，抵禦闖賊李自成的進攻，朱由檢尚未徹底死心，内城城牆堅固高大，李自成想要攻陷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剛剛王承恩建議了，想辦法派遣精銳的軍士離開内城前往玉田縣，督促山海關總兵吳三桂馳援京城，也許到了那個時候，局勢會有所改變。

所以朱由檢不可能回複朱慈烺，不可能賦予朱慈烺更大的權力，朱慈烺前往南京隻是監國，不是去做皇帝的，至于說讓朱慈炤等人準備前往南京，朱由檢不會反對，如果京城真的守不住，朱慈炤他們前往南京倒是不錯的選擇。

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朱由檢站起身來，朝着寝宮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