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四日，子時，京城，左安門。

盧元達拉住了缰繩，神色格外的嚴峻。

六個時辰，奔襲四百多裏地，應該是特别勞累的，不過盧元達已經感覺不到疲憊，從董元勝等人處得到的消息和情報，讓他變得格外亢奮，這些情報稍作整理之後，他派遣兩名軍士專程送往山東德州，太子殿下必須盡快知道這些關鍵的情報，到了這個時候，盧元達總算是明白了，爲什麽太子殿下不惜耗費大量的錢财，也要建立一條從山東德州直達南京的驿道。

京城已經處于萬分危急之中，不要說他盧元達，就算是太子殿下留在京城，也是無力回天，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太子殿下的囑托，穩紮穩打，克服千難萬險，完成任務。

盧元達最爲擔心的事情，就是闖賊李自成麾下的大軍已經包圍了京城，那樣他們就很難直接進入京城了，還好這樣的情況并沒有出現，至于說董元勝所擔心的兵部派遣軍士抓捕錦衣衛軍士的情況，盧元達倒不是特别擔心，他很清楚，京營的那些軍士，欺軟怕硬，沒有什麽能力，遇見強悍的軍士，會跑的遠遠的。

内心裏面，盧元達還是有一絲的遺憾和不甘，按照道理來說，京城處于萬分危急的情形之下，最爲重要的還是皇上的安危，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都要将皇上救出來，如此大明王朝振興就有了足夠的希望，不過太子殿下不是如此安排的，盧元達不可能違背太子殿下的意思去行事，再說了，盧元達也曾經冒天下之大不韪，暗地裏比較了皇上和太子殿下，他隐隐覺得，真正能夠挽救大明王朝于危難之際的人，恐怕是太子殿下。

城門早就關閉了，盧元達看了看身邊的李振武和董元勝等人，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好了，都在城外客棧歇息，明日一早進入京城，董元勝，你跟随在我的身邊，我們在周遭偵查，看看闖賊李自成麾下的大軍究竟到什麽地方了。。。”

李振武看看盧元達，欲言又止。

“振武兄弟，今夜你好好歇息，明日進入京城之後，你還有很多的事情做，我希望你有充足的思想準備，不要辜負了太子殿下的期盼。”

李振武連忙對着盧元達抱拳行禮。

“盧大人，我記住了，您放心，我絕不會辜負太子殿下的期盼。”

盧元達和李振武等人不知道，此刻的紫禁城，已經處于一場巨大的風暴之中。

。。。

紫禁城，乾清宮。

朱由檢鐵青的臉上，帶着絕望的神情，内閣首輔陳演，則是領着所有的内閣大臣，肅立在下首，低着頭不敢往上看。

已經到了子時，内閣大臣居然全部都在乾清宮，這樣的情形絕無僅有，乾清宮是皇上歇息睡覺的地方，皇上偶爾會在這裏署理政務，不過絕大部分時間，皇上都會前往文華殿，在那裏處理朝中的所有事宜。

“諸位愛卿，你們都開口說話啊，朕下旨令吳三桂率領遼東邊軍進京抵禦流寇，今日得到消息，吳三桂居然率領大軍退回了山海關，朕對姜骧、王承胤、李建泰等人寄予厚望，給予他們足夠的權勢，可他們全部投降了李自成，保定失守，宣府失守，現如今朕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唐通和杜之秩，可他們能夠抵禦李自成的百萬大軍嗎，朕當初詢問你們應對之策，你們口口聲聲說李自成不過烏合之衆，根本無力進攻京城，現如今的情形怎麽樣了。。。”

朱由檢一邊說這話，一邊将手中的文書狠狠的摔在了禦案之上。

“李自成居然給朕寫來了文書，提出來三點要求，要求朕敕封其爲西北王，要求朕給予其大軍百萬軍饷，還說今後不向朝廷稱臣納貢，不受節制，這分明就是分裂朕的江山，朕若是将陝西、山西以及河南等地都分封給了李自成，朕還算什麽大明的皇帝，朕豈不是成了桀纣之君，還有什麽顔面面對列祖列宗。。。”

“錦衣衛偵查到了情報，朝中不少的大臣，已經準備好了後路，待到李自成攻陷京城之後，就會直接歸順，他們照樣做官，照樣享受榮華富貴，可笑啊，朕不明就裏，還下旨讓錦衣衛撤離了皇宮，前往外城去抵禦流寇，張缙彥，此事你是否給朕解釋一下。。。”

說到這裏，朱由檢看向了低着頭的張缙彥。

張缙彥擡起頭的時候，臉色煞白。

“皇上，臣冤枉啊，扣留錦衣衛軍士乃是京營的軍士所爲，他們與錦衣衛的軍士之間有矛盾，所以趁機報複，臣也是後來才知曉事情的原委，此事陳大人可以爲臣作證。。。”

陳演準備開口的時候，朱由檢揮揮手制止了，這個時候來争論這些事情，已經沒有意義。

“朕不想聽你們解釋了，朕就想問問，内閣有什麽辦法解決當下的危機。”

“範愛卿，你不是說太子前往南京監國，一定會整合南方的财力和兵力，馳援北方和京城嗎，朕怎麽沒有看見錢糧和軍隊啊。。。”

朱由檢滿腔的怒氣，沒有地方發洩，他已經有了末日來臨的感覺。

當初如果決斷一些，遷都南京，也不至于陷入當下的境地，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朱由檢忘記了，朱慈烺前往南京監國，途徑山東的時候，斬殺了山東總兵劉澤清，調遣其麾下的三萬大軍馳援京城，這三萬大軍，沒有留在京城駐守，而是被分别派遣到了昌平和保定等地，以至于危機來臨的時候，京城根本沒有強悍的軍隊駐守。

至于說京營，壓根沒有什麽戰鬥力，這麽多年以來，早就被京城的勳貴子弟把持，成爲這些人的享樂之地，亂的不能再亂了，指望京營的軍士守衛京城抵禦流寇，除非母豬上樹。

範景文沒有擡頭，也沒有開口回答皇上的話語，數天之前，朝中有大臣再次提出皇上遷都南京的建議，範景文激烈反對，現在京城處于萬分危急的情況之下，闖賊李自成麾下的大軍眼看着逼近，卻沒有一兵一卒的援軍，範景文想不到好的應對辦法，無法開口。

内閣首輔陳演咳嗽了一聲，擡頭看了看皇上，試探着開口了。

“皇上，臣願意出城去，與闖賊李自成商談，臣以爲，李自成既然提出來了條件，局勢就有轉圜的可能。。。”

朱由檢冷哼了一聲，看向了陳演。

“陳大人，難不成你真的想讓朕割地求和嗎，想着讓朕無法面對列祖列宗嗎。”

陳演馬上低頭，不敢開口說話了。

範景文擡頭，看向陳演，臉上帶着憤怒的神情開口了。

“陳大人，您這是陷皇上與不忠不仁的境地，太祖皇帝曾經說過，我大明王朝不稱臣，不納貢，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皇上遵從太祖皇帝聖谕，絕不會向闖賊李自成屈服。。。”

朱由檢看向範景文的時候，臉上出現一絲異樣的神采。

陳演的臉瞬間變得通紅，看着範景文，底氣不足的開口了。

“範大人，我并非是向李自成屈服，隻是李自成提出來了條件，我去見一見李自成，不答應他提出來的條件，讓他效忠皇上和朝廷罷了。。。”

陳演的這番話，沒有人相信，現如今李自成占盡了優勢，其麾下的百萬大軍眼看着就要圍攻京城，這個時候讓李自成效忠大明王朝，那是天大的笑話。

大殿裏面陷入徹底的沉默之中。

終于，朱由檢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看着衆人，幽幽的開口了。

“朕累了，想要歇息了，諸位愛卿今夜就在南書房歇息吧，明日一大早，朕與你們繼續商議，朕希望你們想到應對流寇的辦法。。。”

說到這裏，朱由檢對着衆人揮揮手。

陳演等人退出乾清宮。

朱由檢扭頭看向一直站在身後的王承恩。

“承恩，你說說，朕是不是無德之君，李自成不過是流寇，好幾次就要被徹底剿滅，這才多長的時間，居然率領百萬大軍圍攻京城，居然逼迫朕割地給他。。。”

王承恩身體微微顫抖，連忙抱拳稽首開口回答。

“皇上是聖君，這天下人誰不知道，皇上爲了大明王朝，殚精竭慮。。。”

朱由檢擺擺手，再一次長歎。

“承恩，你知道嗎，朕這些日子想到了魏忠賢，當初朕痛恨魏忠賢，忘記了先皇的囑托，先皇囑托朕善待魏忠賢，說魏忠賢可以保全大明的江山，朕以爲那是魏忠賢蒙蔽了先皇，現在看來，未必是這樣，若是魏忠賢尚在，朕也不至于到了如今的田地。”

王承恩的眼圈紅了，朱由檢登基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剿滅魏忠賢，基本剝奪了司禮監的權力，那個時候的太監，全部都是戰戰兢兢，後來朱由檢雖然有所醒悟，逐漸恢複了司禮監的權勢，但朝中的文臣已經抱團，形成了強大的力量，太監根本無法抗衡。

站起來的朱由檢，帶着蕭索，用力的搖頭。

“罷了，朕無論如何，都不會向李自成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