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不掌兵,義不理财,情不爲事,善不爲官,盧元達,孫川,劉甯,這個道理無需孤多說吧,你們對龍再明的印象一般化,覺得他在北門外面僅僅設立了兩個粥棚,兩口大鍋,面對的是萬餘人,遠遠不夠,盡管龍再明接着從府邸裏面調取了一些糧食,還是有半數以上百姓沒有得到粥飯,這等的做法,還不如不做。”
朱慈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看向了站在面前的盧元達、孫川和劉甯。
盧元達對着朱慈烺抱拳之後開口了。
“太子殿下,臣是這樣看的,龍再明是淮安巨富,有着舉人的功名,既然想要施粥,那就多拿一些糧食出來,多設立幾個粥棚,這樣前往北門的百姓全部都得到粥飯,對他龍再明也有很好的贊譽,雙方都是皆大歡喜。”
孫川和劉甯雖然沒有開口,不過他們展現出來的表情,明顯贊同盧元達的說法。
朱慈烺微微搖頭,看向了身邊的向祖江。
向祖江略微的猶豫了一下,對着朱慈烺抱拳之後開口。
“太子殿下,草民覺得,龍再明今日在北門施舍粥飯,僅僅設立兩個粥棚,兩口大鍋,明顯準備不足,按照慣常理解,龍再明不過是做做樣子,沒有打算真正施粥。”
“草民以爲,龍再明應該是知曉太子殿下來到了淮安府城,所以想着通過施粥的這個行爲,引發太子殿下的關注,這才是主要目的。”
“龍再明并非特别吝啬之人,草民聽盧大人說了,淮安幾次遭遇到災荒,龍再明都拿出來一些錢财,予以捐助,而且還要求不留下名字,将功勞全部記在漕運總督府和淮安府衙。”
朱慈烺對着向祖江點點頭,看向了盧元達、孫川和劉甯。
“向祖江說的不錯,龍再明此舉,無非是想着引發孤的注意,并未打算真正施粥。”
“龍再明能夠知曉孤在府城,這本來就不簡單,孤來到淮安府城的消息,是嚴格保密的,不準随意外洩消息,龍再明能夠知曉,必定與官府之人有着不一般的關系。”
“漕運總督府知事徐祥勇說的很清楚,龍再明不是吝啬之人,每每淮安遭遇到災荒,龍再明都會拿出來不少的錢糧,用以救濟災民,且不願意留下名字,将功勞記在漕運總督府和淮安府衙,偏偏這一次出頭了,設立兩個粥棚給百姓施粥,這怎麽都說不過去。”
“龍再明有着舉人的功名,沒有進入朝中做官,琢磨起來商賈的事宜,且掌控了大部分的漕幫,賺到了大量的錢财,其能力至少不差。”
“龍再明此人,深谙商賈之道,無利不起早。”
“龍再明捐出來錢糧,不留名字,那這份榮譽歸誰了,漕運總督或者淮安知府,将聲譽留給官府,得到了漕運總督和淮安知府的賞識,讓小利,得大利,龍再明能夠獲取更多好處。”
“今日施舍粥飯大底也是如此,就是想着引起孤的注意。”
“龍再明此人做事情目的性明确,這雖不是什麽好得行,但也不至于遭遇到譴責。”
“比起那些背地裏當婊子,表面上立牌坊之人,不知道要強了多少。”
向祖江、盧元達、孫川和劉甯都默默聽着,這些話語他們也贊同,隻是不敢說出來,要是這些話被那些東林黨人聽見,不知道要引發多少的口誅筆伐。
“好了,龍再明已經引起孤的注意,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孤明日就要前往南京府城了,今日已經沒有多少的事情,就到龍再明的府邸去看看。。。”
朱慈烺還沒有說完,盧元達馬上開口了。
“太子殿下,您不必屈尊前往龍再明的府邸。。。”
朱慈烺擺擺手。
“盧元達,孤不喜歡那一套,你是知道的,不必讓龍再明到驿站來,孤去一趟就是,孤倒是要看看,這個龍再明究竟是什麽人,有着什麽樣的能力。”
。。。
城南,龍府,前院廂房。
龍再明來回踱步,臉上的神色不是很好,今日在北門外施粥,本來就是做做樣子的,想着讓皇太子朱慈烺注意,也沒有廣泛的宣傳,誰知道動靜鬧得如此之大,前往北門之人居然有了萬餘,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情況。
準備了十石稻米,最終緊急增加了十石,還是有不少人沒有領到粥飯。
本來是想着露臉的,誰知道将屁股露出來了。
慣于計算籌謀的龍再明,這一次失算了,偏偏是如此關鍵的一次失算,皇太子朱慈烺肯定知曉情況了,對于他龍再明的印象肯定不好。
有着舉人的功名,數次會試落地,一次次的打擊和傷心之後,龍再明一怒之下不參加科舉考試了,開始經商,憑着他豪爽且精于算計的性格和能力,很短時間之内就集聚了大量的财富,有了足夠的底氣之後,龍再明将目光對準了漕運,幾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其中。
辛苦的付出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在控制了諸多漕幫之後,龍再明的财富成倍增長。
有所得必有所示,在淮安乃至于南直隸讀書人的眼中,他龍再明是聲譽敗壞之人,就連官府裏面的很多人,也差點忘記他龍再明還有舉人的功名。
龍再明才不在乎這一切,隻要能夠賺到錢糧,過上富足的生活,其餘的暫且抛到一邊。
當然,内心深處,龍再明依據是失落的,龍家是淮安的士紳家族,祖上也有不少人考中進士入朝爲官,不過到了龍再明這裏,因爲沉迷于經商,導緻家族的聲譽受到影響,慢慢的在士紳家族之中沒有多少的發言權,要不是龍再明本人有舉人的功名,龍家怕是早就沒落。
龍再明想方設法結交漕運總督府和淮安府衙的官員,有些時候甚至一擲千金,表面上看效果還是不錯,至少他龍再明在漕運上面有一些發言權,可總督和知府大人壓根沒有将他這個有着舉人功名之商賈看在眼裏。
皇太子朱慈烺前往南京監國,路過淮安府城,漕運總督府和淮安府衙幾乎所有的官員都知曉了,淮安府城内絕大部分士紳家族都知道了,他龍再明才獲得消息。
要不然此次在北門施粥,也不至于如此的倉促。
這是龍再明難得的一次機會,如果能夠在朱慈烺的面前露臉,得到太子殿下的重視,那就有翻身的機會了。
龍再明的嗅覺很敏銳,分析能力更是不一般,他本能的覺得,皇太子朱慈烺身邊信任之人肯定不多,也不可能有多少的錢糧,自己如果能夠攀附到太子殿下,送去大量的錢糧,一定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的重視。
這就和做生意一個道理,要在人家尚未完全發迹的時候靠上去,否則就靠不上去了。
龍再明不僅嗅覺敏銳,膽子也很大,常年做生意,讓他和一般讀書人的眼光不一樣,更加的實際,皇太子朱慈烺不是一般人,肯定難以靠近,可總歸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身邊也需要人陪着,所以這個時候抓住機會接近,肯定是走在最前面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帶着一腔的誠意靠上去,皇太子朱慈烺大概不會拒絕。
踱步小半個時辰之後,龍再明喪氣的坐下了。
眼看着很好的機會失去了,去拜訪皇太子朱慈烺已經不大可能,北門外施粥的事情沒有做好,城内一些士紳家族已經在取笑,諸多的議論都傳到府邸裏面來了,這個時候,貿然前去拜訪,碰的灰頭土臉,得不償失。
一直隐藏在内心深處的失落感,這個時候冒出來了,特别的強烈。
龍再明看了看桌案上面擺着的書籍,這些書他很少看了,三個犬子讀書都不行,老大老二已經分家獨立出去了,老三還在讀書,十五歲的年級了,縣試都沒有通過,看樣子也很難在科舉考試上面出頭,難不成還是要送到國子監去讀書嗎。
嫡親的小女兒龍欣蘭倒是聰明伶俐,也喜歡讀書,可惜是女孩子。
端起桌案上面的茶杯,裏面的茶水有些涼了,一股無名的怒火冒上來,龍再明狠狠的将茶杯摔在地上。。。
有些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龍再明面帶怒色開口了。
“我已經歇息了,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
“老爺,有人來拜訪,說是從淮安驿站過來的。。。”
龍再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淮安驿站住宿之人,肯定是官府中人,自己的有些同年也在朝中爲官,可人家大都是進士的功名,怎麽可能看得上他這個舉人,更不可能前來拜訪了。
“知道了,管家,你沒有問他們是什麽人嗎。”
“老爺,小的、小的不敢問。。。”
管家的話語還沒有說完,龍再明臉色突然煞白,猛地站起身來,快步上前去打開了門,看着臉色同樣煞白的管家。
“你、你說什麽,是從淮安驿站過來之人,他、他們沒有說是什麽身份嗎。”
管家搖搖頭。
“老爺,小的沒有敢開口。。。”
龍再明有些恍惚,對着管家揮揮手。
“知道了,快,快帶着我過去,這、這不大可能啊,我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