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闆上的朱慈烺,一眼就看到了碼頭上面肅立的漕運兵丁。
朱慈烺見過路振飛,對此人有較深的印象,天啓年間,路振飛身爲泾陽知縣,不願意爲大太監魏忠賢立生祠,崇祯年間,路振飛身爲禦史的時候,彈劾内閣首輔周延儒,山東巡撫餘大成,以及登萊巡撫孫元化等人,後來因維護錢謙益和翟式耜等人,得罪内閣首輔溫體仁,導緻被貶官到河南,崇祯十六年,路振飛被外派,出任淮安巡撫、漕運總督。
路振飛不是東林黨人,不過對錢謙益等人的印象不錯,主要還是欣賞錢謙益的才華,欽佩翟式耜的傲骨,所以在朝廷打算降罪兩人的時候,極力爲其辯護。
史載,路振飛是第一個知曉崇祯皇帝朱由檢自缢消息的南直隸官員,于是給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寫信,認爲福王朱由崧應該繼承大統,不過福王繼承大統之後,路振飛遭遇到馬士英的排擠,被免去漕運總督之職,又因爲母親病喪,竟然落得無家可歸,隻能寄居蘇州。
曆史給路振飛的評價較高,稱其爲官耿直,不畏權貴,仗義執言。
穿越的朱慈烺,不可能完全相信曆史的評價,當也會在一定程度上面,參考曆史評價。
朱慈烺分析過路振飛,認爲此人骨子裏是忠君的,但路振飛自诩爲清流,做事情多半會考慮道德方面的約束,說得多,辦成的事情少,其在朝中爲官的時候,多半是靠嘴說,而出任漕運總督之後,也沒有想到很好的辦法解決漕運之中存在的諸多問題。
這樣的官員,放置在漕運總督的位置上面,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讓其繼續呆在督察院,專事檢查督促官吏存在的問題,還能夠起到不小的作用。
漕運總督是做具體事情的官職,掌握了不小的權力,要懂得變通,知曉如何将諸多的事情做好,而不必在乎外界評價的目光。
路振飛顯然不是這方面的人才。
按照朱慈烺的分析,無論什麽樣的情況之下,漕運都是不能夠停止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近兩萬的漕運兵丁正是發揮作用的時候,雖然河南與陝西等地被李自成占據,山東境内也不是很安穩,不過要求漕運兵丁竭盡全力護衛,将漕糧運送到山東德州,不存在很大的問題,而且漕運兵丁若是盡職盡責,漕糧甚至可以運送到天津衛。
路振飛沒有這樣做,完全是按照朝廷的要求行事。
殊不知若是真的有大軍馳援北方,馳援京城,與李自成麾下的大軍作戰,到時候糧草供給将要成爲最大的問題,真正等到作戰開始,再來想着運送漕糧,那就太晚了。
南明時期,路振飛擁戴的福王朱由崧登基稱帝,鳳陽總督馬士英得到重用,成爲内閣首輔,路振飛沒有想着與馬士英處理好關系,依舊是一副傲骨,結果遭遇到馬士英的排擠,被直接免去了淮安巡撫、漕運總督之職,差點沒有地方可去了。
綜合這些方面的分析,朱慈烺内心有了定奪,大變來臨之際,他第一個調整的就是漕運總督,将路振飛調整到南京爲官,安排其他人出任漕運總督,而最爲關鍵的山東,以及河南等地,将是漕運必須要保證供給的地方。
漕船終于靠岸了,船夫開始了忙碌。
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旋梯架起來了。
朱慈烺沒有多想,大踏步朝着旋梯的方向走去,一邊的吳孟明連忙開口了。
“太子殿下,路振飛大人已經過來了。。。”
朱慈烺感覺到奇怪,路振飛過來與他下船好像沒有什麽必然的聯系。
看見朱慈烺臉上的神情,吳孟明再一次開口了。
“太子殿下,路大人肯定是要上漕船來的。”
朱慈烺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的神情,原來這是擺譜的需要,他朱慈烺是皇太子,要等着路振飛上船來迎接和拜見,爾後才能夠在路振飛引路的情況之下,走到碼頭上面去。
很快,路振飛走上漕船,來到朱慈烺的面前,抱拳稽首行禮。
“臣督察院右佥都禦史、淮安巡撫、漕運總督路振飛,拜見太子殿下。”
朱慈烺點點頭。
“路大人免禮,辛苦了。”
“迎候太子殿下,是臣的職責。”
路振飛的回複,讓朱慈烺楞了一下,想不到其說話這麽直接,都不知道拐彎。
路振飛身邊身穿官服的徐祥勇,引起了朱慈烺的注意。
徐祥勇感受到了朱慈烺的眼神,連忙抱拳稽首行禮。
“臣漕運總督府知事徐祥勇,拜見太子殿下。”
徐祥勇話語未落,路振飛開口了。
“太子殿下,徐知事乃崇祯十五年三甲進士,吏部授官,出任漕運總督府知事,其辦事幹練,毫無怨言,臣打算向朝廷予以舉薦。”
朱慈烺看向了徐祥勇,眼神變得深邃,恰好徐祥勇也擡頭了。
目光相遇,徐祥勇眼神裏面的期盼和熱忱,被朱慈烺捕捉到了。
“徐知事,得到盧大人的贊譽,很不簡單,好好做事情。”
路振飛走在最前面,一行人下了漕船。
盧元達、沈昌和李振武等人,将朱慈烺和路振飛等人圍在了中間,他們的左右是數百名漕運兵丁排成的隊伍。
一邊往前方走,朱慈烺一邊開口了。
“路大人,漕運停止有一段時間了,孤聽聞各地碼頭都擺放有漕糧,不知道這些漕糧準備如何處置啊。”
路振飛連忙抱拳開口。
“啓禀太子殿下,臣專門詢問過漕運的事宜,内閣、戶部和兵部都沒有回應,漕糧隻能繼續堆放在碼頭,等候漕運開通之際,運送到北方去。”
朱慈烺微微皺眉,南方和北方不少地方都遭遇到災荒,不少的百姓流離失所,地方官府同樣缺糧,可諸多的碼頭卻堆放着運送不出去的漕糧,如果将這些漕糧拿出來,能夠救濟不少的百姓。
如果北方大變的消息傳來,這些漕糧是不是能夠保全還是未知數,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趁渾水摸魚,盯上這些漕糧。
這些寶貴的漕糧決不允許流失,一定程度上面說,這些糧食是朱慈烺的依靠。
“哦,不知道漕糧在各地分布的情形如何。”
“啓禀太子殿下,山東德州、徐州、宿遷、淮北、宿州、揚州和杭州等地,都存有一部分的漕糧,具體數目存放在漕運總督府,臣馬上令人拿來,予以核實。”
略微思考,朱慈烺搖搖頭,漕糧的數量與地方呈報的數字肯定有差距,如果糾結到這裏面去,一時半會根本弄不清楚。
“不用了,孤看這樣吧,沿線所有的漕糧,全部都集中到淮安碼頭,其餘碼頭不可存放漕糧,此事半個月時間之内務必做好,所有運送到淮安的漕糧,都要登記造冊,進入碼頭的府庫之中,交付漕糧之人,與接收漕糧之人都要署名,以備查。。。”
朱慈烺還沒有說完,路振飛不自覺的搖頭。
“太子殿下,這于理不合,漕糧本就是各地官府自行負責采購,僅向總督府報備漕糧數目,爾後地方官府組織漕船運送,總督府負責沿途漕運之安全。。。”
朱慈烺看着路振飛笑了笑。
“路大人,孤奉旨統領南方的糧草和兵馬所有事宜,自然會決斷漕運的諸多事宜,你按照孤說的做就是了,半月之内,所有漕糧必須運送到淮安碼頭,歸入府庫,若是有地方官府不服從号令,路大人隻管給孤禀報就是了。”
路振飛還是搖了搖頭。
“太子殿下,辦成此事的難度太大了,臣有些爲難啊。”
朱慈烺臉色微微變化,看着路振飛開口了。
“路大人覺得爲難,無妨,孤看這樣,明日孤就要前往南京,路大人陪着孤前往南京,孤一路上正好了解漕運之情形,這漕運總督府的事宜,包括淮安府城的事宜,暫時由錦衣衛指揮使吳孟明大人負責辦理,主要就是将各地漕運碼頭的漕糧運送到淮安,進入碼頭府庫。”
“徐知事,你負責協助吳指揮使,務必讓吳指揮使知曉各地漕糧運送之情形。”
路振飛的臉色微微變化,想着繼續開口說話,卻被朱慈烺揮手制止了。
“此事就這樣确定下來了,路大人且陪着孤前往南京。”
朱慈烺手中有聖旨,指定吳孟明暫時負責漕運總督府的事宜,不是什麽大事情,非常時期做主,外人也無法提出異議,隻是這樣做肯定得罪路振飛了。
這方面朱慈烺倒是不用擔心,他知道自己不會開罪路振飛。
果然,路振飛僅僅是神色有些黯然,倒是沒有開口說什麽話語。
如果曆史的軌迹不發生重大變化,路振飛就留在南京,不可能返回淮安府城了,當然,吳孟明也不可能出任漕運總督。
朱慈烺讓吳孟明負責此事,就是想着吳孟明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到時候吳孟明可以動用地方錦衣衛的力量,将所有的漕糧都運送到淮安碼頭,集中看管。
接下來,朱慈烺還要整合漕運兵丁,有五千精幹的漕運兵丁足夠了,其餘人或者遣散,或者編入軍中,至于漕運接下來怎麽辦,朱慈烺還需要認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