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佥都禦史、淮安巡撫、漕運總督路振飛,等候在淮安碼頭好一會了。
比起往常,淮安碼頭顯的略微清淨,這也是因爲漕運停了好一段時間了。
作爲漕運總督府所在地,淮安是南北漕運集中的地方,南方的糧食物資通過漕運運送到北方去,北方的很多人則是通過乘坐漕船前往南方,不過崇祯十五年之後,漕運就不是很正常了,闖賊李自成進攻河南,以及後金鞑子肆虐山東,令漕運不得不時斷時續,這也導緻北方的物資出現匮乏的局面,這樣的情形持續到崇祯十六年十月,李自成擊敗陝西巡撫孫傳庭,完全占據了河南與陝西,漕運全面停止。
李自成占領了陝西與河南兩地,開封、洛陽、商丘、邯鄲等地的漕運碼頭無法運轉,另外一條從淮安經過山東直抵天津衛的線路,也因爲衡水、德州、滄州等地的局勢不穩定,被迫暫時停止下來。
大量的漕船聚集在杭州、揚州和淮安等地,眼睜睜看着碼頭上的漕糧,卻無法運送。
春季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開春之後的漕運異常重要,北方很多地方都靠着開春之後的漕運來維持正常的生活,商賈也依托漕運來做生意,漕運被迫停運,難以承受的人太多。
不過崇祯十七年的情形有些特殊,京畿一帶的瘟疫,讓大量的人喪命,導緻京畿人口銳減,河南與陝西陷入長時間的征伐,朝廷大軍與流寇拼命厮殺,牽連到無辜的百姓,兩省的人口同樣是銳減,山東遭遇後金鞑子的荼毒,被劫掠走了大量的人口,壓根還沒有恢複,人口數量同樣減少,如此情況之下,北方對于糧食的需求數量也大大降低了。
至于說京城,還是儲存有足夠的糧食,能夠維持不短的時間。
京城以外的地方,朝廷根本管不到了,也無暇顧及,這些地方官府的官吏要麽歸順了李自成,要麽殒命,哪裏會管百姓的死活。
如若不然,漕運總督路振飛根本不要想着一絲一刻的安甯。
皇太子朱慈烺前往南京監國的消息,路振飛知曉很長時間了,這期間出現的諸多變化,皇上曾經想着讓皇太子朱慈烺回到京城去,消息傳遍了南直隸各地,衆人都以爲皇太子不會前往南京,可誰想到,皇太子還是來了,繼續前往南京監國。
令人震驚的是,山東總兵劉澤清被皇太子朱慈烺斬殺了,這個消息在南直隸引發了巨大的震撼,傳聞劉澤清被斬殺的罪名是謀逆,居然敢派遣大軍圍剿皇太子。
劉澤清的罪名沒有多少人關心,衆人主要關注的是朱慈烺的本事,一直都在深宮長大的皇太子朱慈烺,給人的印象是文質彬彬,甚至有些柔弱,不過能夠斬殺劉澤清的皇太子,還能夠用文弱來形容嗎,當然,跟随朱慈烺身邊的内閣大臣、工部尚書範景文,左都禦史李邦華,以及司禮監提督太監曹化淳,也引發了南方官吏的普遍關注。
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路振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是皇上和朝廷考慮的事情,他隻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皇太子英明,對于大明王朝來說,自然是好事情。
這就是路振飛的認識。
漕運總督府知事徐祥勇來來回回的忙碌,一會到碼頭上去詢問情況,試圖知曉太子殿下到什麽地方了,一會過來禀報,忙的腳不沾地。
眼看着徐祥勇來到面前,路振飛不疾不徐的開口了。
“徐知事,不用如此忙碌了,太子殿下午時抵達碼頭,該準備的事宜全部都準備好了,太子殿下到了之後,你馬上到淮安府衙去,告訴在府衙等候的衆人,做好一切準備,且不可有疏忽和怠慢,否則本官可不會客氣。”
徐祥勇連忙對着路振飛抱拳行禮。
“大人,下官記住了,太子殿下午時抵達,下官這就去淮安府衙,告知諸位大人。。。”
路振飛擺擺手,臉上略有不滿的神色。
“徐知事,本官說了,等到太子殿下抵達碼頭之後,你再行前往淮安府衙,告知衆人。”
路振飛來到淮安碼頭等候皇太子朱慈烺,也就讓徐祥勇跟随而來,這是因爲他較爲賞識徐祥勇,徐祥勇是崇祯十五年三甲進士,吏部授官前往漕運總督府出任知事,這樣的安排,一般人難以接受,漕運總督府知事不過是從七品的品階,且沒有什麽實際的權力,不過徐祥勇不以爲意,來到漕運總督府之後,做事情兢兢業業,凡路振飛交待的任務,都完成了。
如果不是因爲漕運暫時停止,路振飛早就向朝廷舉薦徐祥勇了。
皇太子朱慈烺前往南京監國,路振飛起了心思,想着讓朱慈烺見一見徐祥勇,自己從側面舉薦徐祥勇,若是徐祥勇得到了朱慈烺的青睐,仕途肯定廣闊很多。
當然,徐祥勇出頭了,他路振飛也多了一層關系。
閑不下來的徐祥勇,再一次到碼頭邊去了。
路振飛閉上了眼睛,默默的等待,有徐祥勇在碼頭邊盯着,他也不需要操心了。
“大人,太子殿下距離碼頭隻有一裏地了。。。”
路振飛一下子站起身來,大踏步朝着屋子外面走去,一裏地的順流,一刻鍾時間之内就可以抵達了。
碼頭上,數百名漕運兵丁肅立,無關人等已經被清理開了。
路振飛看了看諸多的漕運兵丁,神情變得肅穆。
崇祯八年以後,漕運總督兼任漕運總兵官,統領所有的漕運兵丁,漕運兵丁的主要任務就是護衛漕運,包括護衛漕糧,不得插手地方上的事物。
應該說漕運兵丁是比較特殊的存在。
漕運兵丁名義上在兵部報備,但管轄權屬于漕運總督府,漕運兵丁完全實行募兵制,戶部和兵部不會撥付饷銀,其所有的饷銀來自于漕運總督府,兵部規定了漕運兵丁的饷銀,其每月的饷銀遠低于作戰和戍邊的軍士。
不過實際情況絕非如此,誰都知道漕運總督府富庶,淮安府衙同樣富庶,不知道有多少的商賈雲集在淮安府城,他們爲了能夠從漕運之中分得一杯羹,肯定是要竭盡全力讨好漕運總督府的官員和淮安府衙的官吏的,他們拿出來的錢糧,足夠漕運總督府的開銷。
這些銀兩,基本從漕運總督府所轄市舶司而來,以商貿賦稅的名義進入總督府。
再有就是漕運經過的諸多府州縣,每一處的府州縣都想着從漕運之中獲取到利益,若是沒有漕運總督府的點頭,他們也難以施展,所以府州縣從漕運之中獲取到的銀兩,也有部分要繳納給漕運總督府。
此外就是漕運兵丁的外派,每一次的漕運,都會有部分的漕運兵丁跟随前往,這些護衛漕船的漕運兵丁,自然能夠從船東那裏得到一些收入。
領兵之人都知道,給予軍士充足的饷銀,就能夠完全徹底的穩定隊伍。
曆任漕運總督都明白這個道理,他們保證了漕運兵丁的饷銀,對于漕運兵丁通過其他途徑獲取的收入,睜一眼閉一眼,隻要漕糧和物資能夠順利的運送到北方和京城,其他的事情不需要關心那麽多。
漕運兵丁的隊伍一直都相對穩定,不管漕運總督如何的變化,漕運兵丁基本不變,畢竟他們從漕運之中獲取到的錢糧,足夠養活家人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其實所有的銀兩,最終還是來自于老百姓和朝廷。
地方官府征收漕糧的時候,将價格壓得很低很低,令農戶苦不堪言,可又不敢不繳納,商賈運送漕糧的時候,沿途給予的銀兩,全部都加到漕糧價格上面去,最終漕糧和物資運抵京城,價格翻了好多倍,而收取漕糧的官吏早就得到足夠的好處,大筆一揮,這筆錢由戶部拿出來,商賈不吃虧,各級官府賺錢,漕運兵丁從中賺錢,地方無賴從中賺錢,真正苦的還是農戶和百姓。
“徐知事,一會太子殿下抵達碼頭之後,你站在本官的身邊,見過太子殿下之後,馬上趕赴淮安府衙,告知在府衙等候的衆人。”
徐祥勇顯得略微激動和興奮,用力的點點頭。
路振飛的眼神看向了河面的前方,不要多長時間,漕運船隊就要抵達淮安碼頭,三百艘漕船,對于運河之中最大的淮安碼頭來說不算什麽,漕運高峰時期,每天從淮安碼頭發出去的漕船千餘艘,其熱鬧的場景,讓人瞠目。
不知道爲什麽,路振飛的内心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從皇太子朱慈烺斬殺山東總兵劉澤清這件事情上面,路振飛感覺到了不一般,若是皇太子前往南京監國,真正的想着做一些事情,那麽漕運總督府肯定要開始忙碌,很多人也會将目光轉向漕運總督府,更是有人向漕運總督府伸手,漕運總督府若是能夠得到皇太子朱慈烺的支持,那些想着從漕運上面獲取利益之人,肯定要有所收斂。
不過做到這一點太難,也不知道皇太子朱慈烺究竟會是什麽樣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