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其實不想将事情鬧大,恃強淩弱、仗勢欺人的事情比比皆是,恐怕在各地都會出現,剛剛他問了沈昌,就連錦衣衛都做過這等事情,那可是在京城,更不要說其他地方了,想要徹底解決,唯有從制度上面想辦法。
白胡子老者與中年人沒有離開,老者手裏捏着銀子,身體微微顫抖,有些不敢相信,這一錠銀子足足十兩,上好的官銀,可以兌換一萬兩千枚銅錢,憑着他們行走江湖賣藝,辛苦一年時間怕也賺不到這麽多銀子。
朱慈烺揮手的時候,沈昌已經靠過來。
“地痞無賴交給官府處置,将他們欺行霸市的行徑全部挖出來,重重的懲處,這些軍士訓誡一下,告訴他們,若是再行做這樣的事情,他們的項上人頭就保不住了,對了,讓總旗和小旗負責審訊這些個地痞無賴,至少讓那個領頭的無賴脫一層皮。”
“讓他們看到你的令牌,這樣他們就聽話了。”
“此事不要張揚,不要暴露我的身份,不可讓其他人知道,告訴總旗和小旗,如果他們的嘴巴不嚴,四處亂說,那他們就永遠不要想着張嘴說話了。”
“派遣一名錦衣衛軍士,跟随他們到巡捕房處理此事。”
“告訴總旗和小旗,今日之内必須處置好此事,你等着他們的消息,如果他們處理不好,你接下來直接處置他們。”
沈昌點點頭,對着朱慈烺抱拳行禮之後,轉身過去到了總旗和小旗的面前。
很快,總旗和小旗的身體劇烈顫抖,那個小旗幾乎站立不穩,恨不得給沈昌跪下了。
這樣的情形很常見,可惜朱慈烺沒有爽快的感覺,相反感覺到沉重,千裏大堤,毀于蟻穴,大明的江山就是被這些讓人憤怒的一件件事情毀掉的,民心也是這樣失去的。
出來閑逛放松,卻遇見這等令人不快和憤怒的事情,朱慈烺已經沒有繼續逛下去的興趣,他轉身朝着連升樓的方向而去,這裏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了。
就在朱慈烺轉身離開的時候,總旗和小旗已經領着軍士,押解十來名地痞無賴朝着巡捕房的方向跑步而去,兩名錦衣衛軍士跟随,總旗和小旗小心的跟随在兩名錦衣衛的左右。
沈昌已經來到了朱慈烺的身邊。
“太、黃公子,賣藝之人都跟随在後邊,沒有離開。”
朱慈烺站住了,其實他對于那個叫做振武的中年人頗有興趣,剛剛幾個地痞無賴圍上去的時候,中年人動手直接放倒了其中兩個,動作幹脆利落,身手的确不錯,比起兩男兩女四個年輕人要強很多。
如果換做其他的時候,朱慈烺會想辦法招攬這樣的人,可當下的情況太特殊了,劉澤清麾下的軍士還駐紮在德州城外,德州知府韓垍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也不清楚,可謂是危機四伏,稍不注意就可能陷進去,再說中年人究竟是什麽身份,遇見事情的時候,爲什麽表現的那麽陰冷決絕,朱慈烺也有些懷疑。
目前來說,這些人跟随在後面,應該是想要表示感謝。
略微思索,朱慈烺看着沈昌開口了。
“将他們帶到茶樓去,請他們喝茶吃點心,茶樓二樓其他人散去之後,我去見見他們。”
沈昌點點頭,轉身去安排了。
朱慈烺則是放慢了腳步,看向街道左右兩側的商鋪。
經過剛才的鬧騰,有幾家商鋪已經關門,開着的幾家商鋪也看不到一個顧客。
商鋪和商賈是朱慈烺首要關注的對象,商貿賦稅也是朱慈烺需要重點思考的問題,文官集團與皇權抗衡最爲重要的一點,就集中到商貿賦稅方面,每當朝廷準備征收商貿賦稅的時候,文官就集體站出來反對,說這是與民争利,其實這個所謂的民,就是他們自身,尋常的百姓飯都吃不飽,哪裏來的閑錢做生意。
朝廷需要用錢,不能夠征收商貿賦稅,那就隻能增加農業賦稅,結果赤貧的百姓承擔了絕大部分的農業賦稅,在無法承受的情況之下,隻能造反。
大明的農業賦稅的确很低,如果是正常的年份,倒也可以承受,不過明末小冰川的氣候,導緻農業生産年年遭受災害,加之土地兼并愈發的嚴重,赤貧的百姓飯都吃不上,你讓他繳納一個銅闆都難以承受。
朱慈烺想要增加朝廷的收入,唯有從商貿賦稅上面做文章,這就意味着朱慈烺很有可能與整個的文官集團對抗,所以在這之前,他必須要暗地裏調查,掌握足夠的資料,到時候文官集團就算是反對,也沒有太大的作用。
“黃公子,已經安排好了,茶樓的二樓沒有其他人了。”
朱慈烺點點頭,看了看沈昌,不用說,肯定是沈昌想辦法清理了茶樓其他的客人,不要說二樓,恐怕一樓都沒有其他客人了。
地痞無賴被帶走之後,街道恢複了平靜,來來往往的人再次出現了,剛剛發生的一幕沒有多少人關心,也許大家見怪不怪了。
進入茶樓,朱慈烺看了看一樓的情形,跟在身邊的沈昌低下頭。
“沈昌,待會離開的時候,補償掌櫃一些茶錢,數量不要太多,免得引發事端。”
朱慈烺倒不是心疼那幾兩銀子,關鍵是沈昌出手太過于大方,必定會引發他人的關注,這年月如此大方之人太少了。
看着上樓的朱慈烺,沈昌松了一口氣,擦去額頭上的汗滴,快步跟上去。
朱慈烺出現在樓梯口的時候,兩位老人,中年人,三女兩男五個年輕人全部都站起來了。
兩個老人和中年人走到朱慈烺的面前。
白胡子老人手中依舊拿着那一錠銀子。
“這位公子,感謝您出手相救,這錠銀子還給你,錢太多了,我們承受不起啊。”
朱慈烺輕輕搖頭。
“老人家,銀子您收着,這錠銀子不完全是雜耍和唱戲的賞錢,你們遭受了官府的冤枉,按理說官府應該給予你們補償,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沒有誰願意背井離鄉外出賣藝,官府應該知曉你們生活不易,更應該要關愛和照顧你們,可惜啊,遭罪的偏偏是你們。”
說到這裏,朱慈烺看向了中年人。
“日後到其他地方賣藝,不要輕易說出自己是陝西米脂縣人,李自成是陝西米脂縣人,若是有人想着找你的麻煩,必定将你與李自成扯上關系。”
“感謝的話語就不用多說了,都是地方官府沒有做好,導緻你們背井離鄉賣藝,還要承載地痞無賴的欺淩,承載官府的冤枉,如果有可能,找個地方安生過日子,不要繼續在外面四處漂泊了。”
兩個老人連連歎氣,中年人眼睛裏面迸射出來一絲光芒。
朱慈烺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中年人上前一步開口了。
“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爲報,若是公子不嫌棄,這五個孩子願意跟随在公子身邊,隻要公子開口,他們可以做任何事情。”
朱慈烺看向了中年人。
中年人沒有回避朱慈烺的眼神。
兩位老人想要開口阻止已經晚了,他們同時看向了朱慈烺。
“加上兩位老人和你,一共八個人,跟随在我的身邊,不是多大的問題,不過我不清楚你們的來曆,罷了,我問你幾個問題,如實回答。”
中年人看着朱慈烺,用力的點點頭。
“第一個問題,你們是米脂縣人,認識李自成嗎。”
中年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兩位老人臉色發白,五個年輕人也不自覺的靠攏。
朱慈烺微微一笑。
“認識李自成不是什麽罪過,不要說陝西,就算是整個的北方,不知曉李自成的人怕是沒有,你如實回答就是了。”
中年人點點頭。
“我、我認識李自成,不過與李自成沒有絲毫的關系。”
“第二個問題,你們什麽時候離開家鄉的。”
“我們是去年的七月離開家鄉外出賣藝的。”
“第三個問題,你們有路引嗎。”
中年人點點頭,他身邊的老者已經從懷裏掏出來了路引。
朱慈烺接過兩份路引。
“老人家,您叫李鴻順,以前家境應該不錯,去年遭遇了變故,被迫離開家鄉,在外面漂泊,前些日子攜帶的錢糧消耗完了,不得已才上街賣藝的吧。”
須發皆白的老人看向朱慈烺,露出吃驚的神情。
“公子,您、您是怎麽知道的啊。”
朱慈烺笑了笑。
“老人家氣質很好。”
看向中年人的時候,朱慈烺面容略微嚴肅。
“李振武,我要是猜的不錯,你有一身的好本事,曾經參加過武舉,因爲家中遭遇變故,跟随外出漂泊,且在漂泊的過程之中,犯下了不少的事情,現如今擔心遭受官府盤查,牽連到其他人,所以才想着讓你的侄兒侄女跟随在我的身邊。”
李振武楞了一下,不自覺的點點頭。
朱慈烺揮了揮手。
“李振武,不管你犯下多大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抹平,不過有兩點你要牢記。”
“第一,跟随在我的身邊,務必忠心,要絕對的忠心。”
“第二,不可仗勢欺人,不可恃強淩弱,老老實實做人,規規矩矩做事。”
“做到這兩點,你我相安無事,違背這兩點,我會取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