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不用那麽緊張,看你的樣子,我都不敢離開連升樓了。”
“太、黃公子,護衛您的安全是屬下的職責。”
沈昌中規中矩的回答讓朱慈烺頗爲無奈,想想也是,雖然劉澤清已經離開德州府城,不過其麾下的部分軍官軍士依舊逗留,這些人飛揚跋扈,肯定不會将地方官府放在眼裏,更加關鍵的是,駐紮在城外的部分軍士,不久之前還在河間府一帶燒殺劫掠,身上殺氣太重,如果惹得這些軍士發狂,沖進城内什麽都做得出來。
爲了不引發劉澤清的警覺,朱慈烺需要低調行事,畢竟劉澤清得知的消息是他這個前往南京監國的皇太子,已經被逼迫原路返回京城去了。
漫步在大街上,朱慈烺的前後左右有五名錦衣衛軍士,沈昌距離他不足一米的距離,貼身護衛,其餘的也在兩米的範圍以爲,五米到十米的範圍内還有三十名錦衣衛軍士,這些人盯着周遭的一切,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
朱慈烺倒是沒有那麽緊張,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應該說德州府城已經不是劉澤清的重點,雖然看上去府城内還有少量的軍士巡邏,城外也駐紮有部分軍士,不過精銳軍士肯定跟随劉澤清離開,剩下的軍士不長時間也要撤離。
這些軍士尚未撤離的最大可能性,就是想着從德州府衙得到一些錢财,這已經是大明的慣例,大軍行軍作戰,其糧草供給基本都是沿途地方官府負責,劉澤清既然無恥的殺良冒功,賴着德州府衙敲詐一些錢糧就不算什麽事情了。
一名錦衣衛軍士來到沈昌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沈昌點點頭,馬上靠過來。
“黃公子,廣平驿站那邊有動靜,從驿站出來的軍官軍士都朝着南門的方向而去了,城内巡邏的軍士也全部朝着南門集中,估計他們應該是撤離德州府城了。”
朱慈烺微微點頭。
“嗯,早就應該撤離了,府衙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府衙那邊很安靜,沒有任何動靜,廣平驿站那邊也沒有看見府衙的官吏。”
朱慈烺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隐隐明白了什麽。
“知道了,原定的計劃略微調整,在太平驿站探查的五名軍士,繼續跟随,看看劉澤清麾下這些軍士離開德州府城之後,究竟到什麽地方去,抽調的五名軍士,帶着信函馬上離開德州府城,今日之内務必将信函送給曹化淳大人。”
。。。
前方傳來叫好與喝彩的聲音,街道右側圍着一群人,左側也圍着一群人,刀槍相撞的聲音與略微高昂的唱腔同時傳來。
“黃公子,這都是江湖賣藝之人。。。”
朱慈烺對着沈昌揮揮手,按照道理來說,他這個皇宮之中長大的皇太子,的确不知道什麽江湖賣藝的,所以沈昌才會開口提醒。
走過去的時候,沈昌有意無意的擋在前面,不斷的給周邊靠過來的錦衣衛軍士使眼色。
朱慈烺有些惱火了,盯着沈昌開口了。
“怎麽了,幾個江湖賣藝之人,也吓着你們了,我也就是過去看看,難道他們還會對我動手嗎。。。”
沈昌的臉微微有些紅。
“不、不是,黃公子,這裏圍着的人太多了,若是有什麽意外,恐怕會引發慌亂。”
朱慈烺楞了一下,微微點頭,再次看着沈昌開口了。
“說的也是,這裏人太多了,一個不小心引發沖突,倒是容易暴露,算了,不看了,找一家茶樓,喝一杯清茶解解乏。”
沈昌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連連點頭。
“是,屬下馬上就去找一家茶樓,黃公子進去做一做,喝杯茶解解乏。”
其實不用沈昌勞心費力尋找,距離賣藝的地方不足十米,就有一家茶樓,二樓的人一邊喝茶一邊探頭看着下面賣藝之人雜耍和唱戲。
茶樓裏面的人不是很多,早有兩個錦衣衛軍士上樓去,替朱慈烺訂下樓邊一張桌子。
朱慈烺上樓之後,徑直走過去坐下,小二過來招呼的時候,沈昌上前去安排好一切。
四盤頗爲精緻的點心端上來了,一壺沏好的茶也端上來了。
沈昌站立在旁邊,時不時的看看四周,前後兩張桌子都坐着錦衣衛,他們的桌上就是一壺清茶,這些軍士沒有心思喝茶,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整個二樓。
讓沈昌坐下來喝茶吃點心是不可能的,朱慈烺端起茶壺,倒出來一杯清茶。
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傳來,茶的顔色是淡黃色。
朱慈烺點點頭,清明還有一段時間,新茶還沒有出來,能夠喝到這樣的清茶,很不錯了。
茶樓的二樓上來了足足十名錦衣衛軍士,一樓十名錦衣衛軍士,還有十來人散布在茶樓的外面,安全護衛足夠嚴密了。
朱慈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探頭看下去。
從二樓能夠很清楚的看見不遠處雜耍賣藝之人和唱戲之人。
右側的圍觀之人明顯多一些,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端坐在場子邊沿,身穿粗布衣服,手裏拿着煙袋,神定氣閑,他的左右兩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二十歲左右,女的則是黑紗蒙面,身材很好,年紀應該也不大,他的身後站着一個中年人,一臉胡子,略顯滄桑。
場子裏面正在表演的是一男一女兩人,一個使槍一個用刀,男子用槍進攻黑紗蒙面的女子,刀槍相撞發出了砰砰的聲音,看上去的确不錯。
朱慈烺很清楚,這些表演都是花架子,做給人看的,真正的厮殺以命搏命,哪裏來的那麽多回合,往往一槍或者一刀過去,厮殺就結束了。
這就好比是幾百年之後的電影,描述的事情都是經過一定程度的藝術加工,電影給人藝術享受,血淋淋的事實給人喘不過氣來的感受。
左側圍觀之人也不少,場子中間坐着一個白發老人,老人手中一把二胡,站在老人旁邊的是一個模樣清秀的姑娘,捏着手絹正在用心的唱曲。
“沈昌,這些江湖賣藝之人,一般都是什麽人啊。”
沈昌看了看下面不遠處正在你來我往比劃熱鬧的一男一女,癟了癟嘴。
“黃公子,這些江湖賣藝之人,一般都不是本地人,他們四處漂泊,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表演,他們也就是依靠這個維持生計,據屬下知道,不管是雜耍還是唱戲,陝西的人最多。”
朱慈烺皺了皺眉頭。
“故土難離,我想沒有誰願意離開家鄉四處漂泊吧,這些賣藝之人,有一把子力氣,會唱戲也是本事,如果能夠在家鄉耕種土地,安安穩穩的,何必四海爲家,你記着,待會我們離開的時候,給他們一些錢财。”
沈昌點點頭。
“屬下記住了,陝西曾經數次遭遇災荒,加上闖賊作亂,好多人被迫離開家鄉,且陝西一帶民風彪悍,習武之人頗多,所以出來行走江湖賣藝之人也最多。”
朱慈烺輕哼了一聲,不再開口說話。
崇祯年間,不要說陝西,整個的北方都遭受了無數的災害,這裏面有天災,也有人禍,真正的比較起來,官府帶給百姓的災害,甚至超過了李自成帶給百姓的災害。
官逼民反是明朝末年很多地方的寫照。
能夠有一身武藝出來賣藝算是不錯了,會唱一首好曲子更是難得,尋常的百姓沒有這等的出路,隻能夠成爲流民,或者是加入到李自成的大軍之中去。
沈昌肯定知曉其中的緣由,但不會說出來,朱慈烺也不會刨根問底。
喝下一杯茶,朱慈烺閉上了眼睛,對于他來說,這等休閑的時間太少。
沈昌依舊警惕的看着四周,還好整個二樓喝茶的人不是很多,其中半數以上是錦衣衛軍士,這樣的環境相對是安全的。
“好大的膽子,敢到這裏來雜耍和唱戲。。。”
“走開走開,有什麽好看的,快滾。。。”
。。。
嘈雜的聲音傳來,正在閉目養神的朱慈烺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樓下。
十來個地痞無賴氣勢洶洶的撲過來,他們一邊驅趕正在散開的人,一邊氣勢洶洶的指着道路左右兩邊雜耍和唱戲之人。
眼見朱慈烺的神色不是很好,一邊的沈昌低頭小聲開口了。
“黃公子,這樣的情形很常見,雜耍和唱戲之人,大都不是本地人,無依無靠,地痞無賴就愛找他們的麻煩,這些地痞無賴也是爲了幾個錢,隻要雜耍和唱戲之人拿出來一些錢,就相安無事了。。。”
朱慈烺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想到的是德州知府韓垍。
在明末這個亂世,想要将地方治理的路不拾遺,那是天方夜譚,不過維持好一個地方的治安,這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難道說韓垍沒有将精力放在治理城池方面,而是想着投機鑽營嗎。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幹什麽。。。”
一聲怒吼傳來的時候,朱慈烺再次看向下面。
一個地痞無賴的手停在半空之中,他的前面正是那個唱曲的姑娘,原來這個地痞無賴起了色心,想要調戲姑娘,發出怒吼聲音的是道路右側的老人,老人怒目圓瞪,一隻手捏成拳頭,一隻手舉起了煙杆。
地痞縮回手,扭頭看向老人。
“老不死的,敢亂說話,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