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正月十一,卯時。
朱慈烺站立在午門外,看着等候在這裏的朱慈炯、李繼周、邱緻中、曹化淳、範景文、李邦華、楊文聰、方拱乾和吳孟明,以及一百名肅立的錦衣衛,内心湧現出來一股子豪氣,不管這些跟随他前往南京而去的太監、大臣和錦衣衛抱有什麽樣的心思,都是他朱慈烺擁有的第一套班子,如果不能夠在短時間之内駕馭這些人,那就是自身能力欠缺,怪不得他人。
朝中的早朝繼續,不過工部尚書範景文和左都禦史李邦華注定是缺席了,按照朝廷的規矩,工部左侍郎和右都禦史頂上,履行工部尚書和左都禦史相關的職責。
父皇并未命朝中大臣前來送行,這也讓朱慈烺舒了一口氣,他不喜歡那種假惺惺的場景。
朱慈烺略微有些頭疼,主要還是左都禦史李邦華的年紀大了,七十歲,隻能乘坐馬車,範景文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體力有限,有些時候也要乘坐馬車,方拱乾和楊文聰都是四十八歲的年紀,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至于說其他人,倒是不用擔心。
這樣一來,玉環和春梅乘坐一輛馬車,李邦華乘坐一輛馬車,還要給範景文準備一輛馬車,朱慈炯等人的行禮也需要馬車運輸,原來的五輛馬車就不夠了,增加到了八輛。
這些馬車全部都是四匹馬拉動的馬車,速度很快,不過消耗也很大。
眼看着衆人行禮之後,朱慈烺走過去。
他首先對着李邦華稽首行禮。
“李大人,您年歲大了,還請乘坐馬車,京畿之地尚有瘟疫散播,故而馬車的速度有些快,馬車裏面已經備下厚厚的被褥,您若是覺得難以承受,直接給孤說,孤來想辦法。”
李邦華給朱慈烺還禮之後,連連擺手。
“太子殿下多慮了,臣這把老骨頭還挺得住,這一路上絕無問題。”
朱慈烺點點頭,來到了範景文的面前,同樣稽首行禮。
“範大人,孤是第一次出行,且是前往南京監國,這一路上還希望範大人多多指點,範大人之名氣,孤早有耳聞,能夠聆聽範大人的教誨,孤受益匪淺,孤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範大人盡管開口說話,指着孤的鼻子說都無問題,孤在這裏謝過範大人。”
範景文楞了一下,對着朱慈烺深深的稽首行禮。
“太子殿下厚愛,臣一定竭盡全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慈烺臉上帶着笑容,内心卻有些郁悶,面對範景文這種人,可不能來硬的,适得其反,必須給予其充分的尊重,這樣做能夠讓範景文真心實意的做事情,當然這樣做也有缺陷,那就是範景文真的會毫不留情的提出來意見建議,有時候可能讓朱慈烺下不來台。
走到方拱乾的面前,朱慈烺同樣稽首行禮。
“老師,這一路前往南京,孤的學業方面比不上平日,肯定有些耽誤,還請老師諒解,到達南京之後,孤會想辦法補上。”
“臣知曉,太子殿下勤于敏學,衆人皆知,前往南京監國還沒有忘記學業的事宜,難能可貴,真的是難能可貴啊。”
尊師重教是基本禮儀,朱慈烺可不會忘記,不過他也就是嘴上說說,真的要去學習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還是算了,當下他需要的是治理天下、力挽狂瀾的人才和理論,那些空洞的說教還是丢棄到一邊去。
來到楊文聰的面前,朱慈烺的話語就簡單很多了。
“楊大人,跟着孤到南京去做事情,你不可叫苦叫累,有些時候甚至會遇到生命危險,不過我相信你敢于擔當,不會畏懼。”
楊文聰的臉微微有些紅,對着朱慈烺稽首行禮。
“臣無所畏懼,追随太子殿下左右,盡心竭力做好事情。”
走到吳孟明面前的時候,朱慈烺的話語更加簡單。
“吳大人,孤相信你和諸位将士,這一路上拜托了。”
吳孟明的回答同樣簡單。
“臣和兄弟們誓死護衛太子殿下。”
朱慈烺最後走到曹化淳的面前,他看到了曹化淳眼中異樣的眼神,曹化淳跟随前往南京,肯定肩負特殊的使命,這一點朱慈烺心知肚明。
王承恩與曹化淳兩人,是朱由檢最爲信任的太監,其寵幸的程度遠遠超過朝中大臣,單從能力方面來說,曹化淳強于司禮監的其他太監,曹化淳有帶領軍士作戰的能力,爲人忠厚,忠心耿耿,沒有其他的惡迹,這樣的人正是朱慈烺所需要的。
朱慈烺對于太監沒有太多的惡意,其實明末的很多文人遠比太監可恥,所謂正人先正己,皇帝隻要對太監嚴格管控,發揮其特長,太監就能夠發揮出來巨大的作用,相比較來說,太監對皇帝是絕對忠心的。
有德有才之人爲上品,有德無才之人爲中品,無德無才之人爲下品,有德無才之人爲廢品,數百年之後也是如此,譬如說明末的很多文人,有德無才,他們有很不錯的學識,卻沒有爲人的基本道德,他們不僅禍害了大明天下,卑躬屈膝于大清,還指鹿爲馬,随意篡改曆史,爲了讨好新的主子,竭盡全力诽謗大明王朝,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不以爲恥,反以爲榮,這樣的人若是進入朝中爲官,禍害是最大的。
朱慈烺在這方面的見識很成熟,所以他絕不會刻意的排擠太監,絕不會讓朝廷成爲文官的一言堂,也不會容忍臣權壓制皇權。
“曹大人,這一路上您都陪在孤的身邊,有你在孤的身邊,孤會時時刻刻記着父皇的囑托,孤會竭盡全力做好所有的事情。”
曹化淳的眼睛亮了一下,對着朱慈烺彎腰行禮。
“太子殿下的話語,奴婢記住了。”
朱慈炯眼巴巴看着,讓朱慈烺感覺到好笑,他走到朱慈炯的面前,用力的拍了拍朱慈炯的肩膀,什麽都沒有說。
至于說李繼周和邱緻中,被朱慈烺視爲自家人,不需要開口說什麽。
隊伍最前面的兩匹阿拉伯馬很顯眼,這是朱慈烺的坐騎。
近二十天之前,朱慈烺因爲騎馬摔倒昏迷,現如今他又要騎馬前往南京,按說這怎麽都不合适,不過沒有誰會開口說,大家認爲十七歲的太子殿下騎馬理所當然,當然周皇後不知道這件事情,朱慈烺告誡過李繼周和邱緻中,絕對不準讓皇後娘娘知曉此事。
“太子殿下,卯時已過,城門開了,是不是出發。。。”
朱慈烺對着李繼周擺擺手,往前快走幾步,轉回頭看向了午門。
盡管穿越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可穿越的這具身體,對于紫禁城太熟悉,朱慈烺本能的感覺到這一點,這次離開京城,什麽時候回來是未知數,有生之年能不能回到紫禁城也是未知數,所以朱慈烺要好好看一看午門,最後感受一下皇城的威嚴。
沒有人開口說話,所有人都看向朱慈烺。
兩分鍾時間過去,朱慈烺果斷的對着衆人擺手。
“出發,諸位随着孤一同前往南京。”
出了午門,并未真正離開紫禁城,道路的左右兩邊,分别是太廟和社稷壇,每年的正月初一,大明的皇帝都要來到這裏祭拜,出閣的皇太子也要跟随前來拜祭。
往前去,出了承天門,才算是真正離開了紫禁城。
承天門的前方不遠處是大明門,承天門與大明門之間,有諸多的衙門,吏部、禮部、戶部、兵部、工部、督查院、鴻胪寺、太醫院、翰林院和五軍都督府等官署,都在左右兩邊,錦衣衛也在右側。
這些官署基本都是大明的中樞部門,緊靠着紫禁城,也彰顯出來皇權的威嚴。
朱慈烺沒有騎馬,按照大明律的規定,京城的内城是不允許騎馬的,想要在内城騎馬需要得到皇上的恩準,身爲太子的朱慈烺也不例外。
出了承天門,往大明門而去的時候,左右兩邊的官署頗爲安靜,絕大部分的官吏都在官署内署理政務,偶爾能夠看見幾名來往穿梭走動的官吏,應該說京官還是頗爲忙碌的,每日的卯時就要到官署去點卯,一直到申時之後才會離開,若是居住在外城的京官,回家之後天色幾乎都黑了,當然大明的京官地位原原高于地方官吏。
慢慢的,左右兩邊探出不少的腦袋,都在看着往大明門而去的朱慈烺一行。
朱慈烺前往南京監國的消息,已經在内閣、六部和督查院傳開,不少的官吏都知曉了。
朱慈烺沒有停留,也沒有駐足看向兩邊,離開紫禁城的他,腦子裏剩下的就是酸楚,大明的京城很快就要陷落,即将登上大寶的朱慈烺,隻能依托南方和南京,聚攏力量,拼盡全力挽救即将覆滅的大明王朝。
未來有太多的未知數,朱慈烺如果能夠拿出壯士斷腕和刮骨療毒的決心和信心,把握時機,自我開刀,革除弊端,團結所有的人,聚攏各方力量,還有複國的希望,否則偏距南方的大明朝廷,也将如同南明一樣,墜入無底深淵。
正陽門就在前方,朱慈烺再一次回頭,在心頭默念。
“别了,京城,别了,父親母親,别了,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