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正月初九,卯時二刻。
朱慈烺跟随在朱由檢的身後,離開文淵閣,從側門進入了文華殿。
文華門外的文武大臣,在内閣首輔陳演、内閣次輔魏藻德的帶領之下,進入文華門,其中三品以上官員跟随陳演和魏藻德進入文華殿,三品以下官員則是在殿外肅立。
當然,六部的給事中以及在京城的監察禦史,身爲言官,也進入文華殿。
正月是京城最冷的時節,不斷有北風呼呼吹過,那是刺骨的寒風,站立在殿内與殿外的感覺肯定是不一樣的。
眼看着陳演等人進入文華殿,肅立在禦辇之下左首的朱慈烺,往前走了幾步,轉身帶領衆人給禦辇之上的皇上行跪拜禮。
“兒臣(臣)拜見皇上。”
“平身。”
朱慈烺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禦辇之下,轉身面向諸位大人。
陳演再次率領諸多大人,向朱慈烺稽首行禮。
“臣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
簡單的儀式進行完畢,站在朱由檢身後的王承恩上前一步開口了。
“早朝開始,有事奏事,無事退朝。”
短暫的沉默來臨。
應該說早朝幾乎沒有需要商議的事情,大明王朝的局勢已經亂的不能再亂了。
李自成占領西安之後,于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稱帝,建國号大順,正月初五,李自成以皇帝的身份發檄文,欲率領百萬大軍進攻大明京城,正月初七,皇上與内閣商議,決定緊急情況之下調遣駐守山海關的邊軍護衛京城,正月初八,大順軍從陝西出發,出潼關前往北直隸,開始了進攻大明京城的戰鬥,情勢驟然變得緊張,也就是這個時候,左中允李明睿早朝之後私下裏拜見皇上,提議遷都南京,左都禦史李邦華提議太子殿下前往南京監國。
北邊的局勢更不用說,松山之戰大敗後,大同、延綏、薊遼等地的明軍損失殆盡,朝廷在北方幾乎無可以調用的兵力,更加要命的是,原兵部尚書、薊遼總督洪承疇兵敗之後,居然投降了後金,爲後金的皇太極和多爾衮出謀劃策,轉過頭來進攻大明王朝。
不客氣的說,整個北方朝廷唯一能夠調遣的兵力,就是駐守山海關的邊軍。
可邊軍是那麽好調遣的嗎,山海關乃是大明朝廷抗擊後金鞑子的屏障,一旦失去山海關,意味着後金鞑子可以長驅直入,直接進入北方,直接進攻京城。
相比流寇李自成,後金鞑子的威脅更大,再說了,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早就有了擁兵自重的味道,就算是皇上下旨予以調遣,也不一定乖乖的領兵前往京城。
可不調遣邊軍,則北方無可以抗擊李自成和護衛京城的兵力。
至于說名氣很大的京營,早就稀爛,沒有任何的戰鬥能力。
局勢已經到了這一步,朝中有些大人可能明白了,這大明王朝怕是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肅立在前方的朱慈烺,更加的清楚明白,還有兩個多月時間,李自成就要攻陷京城,大明王朝将要轟然倒下,随之一同倒下的,有崇祯皇帝朱由檢,還有他這個皇太子朱慈烺。
早不穿越晚不穿越,偏偏穿越到崇祯十七年皇太子朱慈烺的身上,這運氣也是絕頂了。
穿越之前的朱慈烺,好歹也是國家的公職人員,正處級的領導,見多識廣,雖然這樣的穿越讓他内心不爽,暗地裏無數次的咒罵老天,不過一切既成事實,埋怨沒有任何作用,反誤了卿卿生命,所以接下來他需要做的就是冷靜面對。
等死肯定不行,這不是朱慈烺的性格,他在争取,争取到對自身最爲有利的局面,如果争取不到,那就隻能夠铤而走險,想方設法逃出生天。
按照朱慈烺對曆史的了解,當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趕在李自成圍困京城之前,迅速前往南京,首先保住性命再說,至于說到了南京該怎麽做,那是下一步考慮的事情了。
當下最大的問題是,父皇朱由檢猜忌之心太重,毫不猶豫的否定皇太子朱慈烺前往南京的建議,朱由檢擔心朱慈烺前往南京之後稱帝,擔心大唐馬嵬坡事件在明朝爆發,一直到這個時候,朱由檢還在幻想着抵禦李自成的進攻,以爲朝廷能夠憑借吳三桂率領的邊軍打敗李自成、護衛京城,以爲憑着皇帝的天威,能夠一呼百應。
朱慈烺可不能夠有絲毫的幻想,時不我待,每耽誤一天的時間,就意味着他這個穿越者朝着死亡的境地更近一步。
雖然僅僅穿越半個月時間,不過朱慈烺已經盡全力了,在母後前來探望的時候,朱慈烺不僅僅暗示了前往南京監國的想法,還隐晦的提醒母後,此事需要有朝中的重臣提出來,這樣才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
當然,最爲關鍵的一步,還是朱慈烺親自去争取,争取得到父皇朱由檢的首肯。
皇宮之内同樣不安甯,曾經有朝中大臣提議,讓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前往南京,朱慈炯是朱慈烺一母所生的親弟弟,朱慈炤則是田貴妃所生,田貴妃雖然病逝一年多時間,可影響還存在,能夠提出來這等建議之人,肯定是與田貴妃關系走得近之人。
朱慈炯和朱慈炤前往南京沒有任何的意義,兩人年級尚小,朱慈炯13歲,朱慈炤12歲,兩個半大的小孩子到南京去有屁用,更何況他們隻是王爺,大明王朝對于王爺可沒有那麽客氣,一舉一動都要受到朝臣的監督。
偏偏朱由檢對于朱慈炯和朱慈炤前往南京是支持的,可能是覺得兩個王爺到了南京,也不大可能形成多大的威脅。
還有最爲關鍵的一點,周皇後與田貴妃之間有矛盾,兩人之間的矛盾,雖然沒有激化,不過也夠人喝一壺,因爲朱由檢不會忘記這些矛盾。
剛剛在文淵閣的時候,朱慈烺的一番話語,起到一定的作用,最後時刻父皇朱由檢還是動容了,說是要認真仔細的考慮朱慈烺所提出來的建議,不過朱慈烺清楚,他并沒有徹底打動朱由檢,說到底朱由檢還是擔心皇位旁落。
這是一個死結,僅僅憑着朱慈烺個人的力量沒有辦法解開,哪怕是加上母親周皇後,也沒有辦法打開這個結,真正的機會,還是在今日的廷議之上。
朱慈烺的餘光看向禦辇之上的朱由檢。
朱由檢的目光則是看向了左中允李明睿。
朱慈烺内心長歎,父親朱由檢好歹做了十七年的皇帝,怎麽如此的沉不住氣。
感受到皇上目光眼神的李明睿,終于出列了。
“皇上,臣有本要奏。”
朱慈烺聽到了父皇朱由檢一聲沉重的呼吸。
“李愛卿,有何事要上奏啊,盡管說就是了。”
出列的李明睿,尚沒有來得及開口,内閣首輔陳演和内閣次輔魏藻德就相互看了一樣,陳演還捂着嘴咳嗽了幾聲。
李明睿沒有看衆人,對着皇上稽首行禮之後,從容不迫的開口了。
“皇上,當下京城處于萬分危急之中,臣提議遷都南京。。。”
驚歎的聲音瞬間出現,還有憤怒的斥責聲音,瞬間掩蓋了李明睿的話語。
禦辇之上的朱由檢,臉色瞬間白了,他看了看衆人,準備開口,卻不料一個嘹亮的聲音突然傳來了。
“李明睿,你滿口胡言,如此危急的時刻,理應上下同心,共克時艱,你不想着如何化解危機,卻想着遷都逃跑,居然敢于構陷皇上,陷皇上于不仁不義之地,你罪大惡極,我要彈劾你。。。”
開口怒斥的是兵科給事中光時亨。
光時亨話語剛落,内閣首輔陳演也上前一步。
“皇上,臣以爲李大人此言差矣,京城乃是我大明之根本,怎麽可以輕言放棄,當下正是多事之秋,北面有後金鞑子虎視眈眈,西面有闖賊蠢蠢欲動,天下人都看着京城,都在看着朝廷,朝廷若是退縮了,豈不是失去了天下人,失去了民心。。。”
内閣次輔魏藻德也跟着上前一步。
“皇上,臣以爲陳大人所言極是,當此危急時刻,朝廷需要上下同心,共同應對危局,若是這個時候遷都,朝廷必将徹底失去民心,臣附議陳大人之提議。。。”
内閣首輔和内閣次輔同時表态,光時亨得到了鼓勵,看向李明睿,惡狠狠的開口了。
“皇上,李明睿居心叵測,想要至我大明朝廷于萬劫不複之地,想要構陷皇上,不殺李明睿,不足以安人心,臣懇請皇上下旨,斬殺李明睿。。。”
更多的大臣站出來,包括内閣大臣,六部尚書、左右侍郎等等,衆人的觀點都是一樣,絕不能遷都,必須要斬殺提議遷都的李明睿。
唯有左都禦史李邦華,一動不動,看着衆人。
李明睿早就臉色灰敗,縮到一邊去了。
此刻最爲冷靜和最爲憤怒的就是朱慈烺了,不過如此關鍵的時刻,他不會沖動,他要等待時機,要等待父皇表明态度,在他看來,今日的廷議,絕不能随随便便就過去了,他要在廷議上面發飙,要狠狠的收拾那些自私自利、毫無人性的文武大臣,他要抓住這個機會,讓自己前往南京監國的事情徹底定下來。
大明王朝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無力回天,朱慈烺唯一的選擇,就是迅速前往南京。
朱慈烺看向李邦華,李邦華也看向了朱慈烺。
朱慈烺對着李邦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