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子思勤現在已經被綁在了馬車裏,同他一起的還有三個弟弟。他們做夢也沒想過,不過沒去辦理通關文書,又掀了個桌子,竟然能讓漢人如此對待。
“我要告你!”
這是漢語,賈環聽得懂。
但他懶得搭理,一開始就要把準格爾王子的這種邪火打下去,要不在京裏爲非作歹可不好收拾——他可不指望江甯縣和應天府能有所作爲。
當然了,這是殺雞儆猴,這四個不肯在第一時間辦理通關文書的王子,他已經不打算讓他們進京了。
縱馬往前跑了一段,離開了馬車,這樣賈環就聽不到思勤的叫喊了,正所謂耳不聽爲淨。
守着馬車的軍士使勁敲了敲車壁,喝道:“少叫喚了,欽差大人聽不見,省省力氣吧。”
思勤等人相互看了看,覺得事情超出了他們的理解。
胡格魯看着賈環帶着大隊人馬出發,心中發苦。
出發前,他已經反複講明了漢人欽差的厲害,這個賈環和其他的官員并不一樣,一定不能讓他找到什麽借口,沒想到,出岔子到底還是自己這邊——終歸還是有人不信邪。
既然有人不信,那賈環就得讓他信。
“快去禀報汗王!”胡格魯拉過身邊的幾個人,讓他們去送信。
這個動作漢人沒有阻止,而是任由他們出城。
賈環的打算黃鳳閣是知道的,而且底下人也能看出來,如果賈環真的“不小心”打下了輪台,那就更好了——當然他們也知道這不可能。
孟實看着遠去的人馬,對旁邊的沈知說道:“就是不知道這次欽差大人能拿回來什麽。”
沈知猜到:“我覺得,欽差大人對于黃金有種異乎于常人的偏執。”
“賭一把!四萬兩!”
聽到孟實的話,沈知卻笑了:“不賭!家母從不許在下與人賭博。”這有什麽好賭的,賈環過去要是空手而回,他都不肯信。
賈環正騎在馬上慢走,卻見到旁邊揚起一溜塵土,兩個人八匹馬,這是準格爾人回去報信了。
難爲他們,這大熱天的,也不肯歇歇。
賈環也沒有去攔截他們,報個信還是允許的,也好讓你們早做準備,總比自己忽然出現讓對方抓瞎來得強。
留在交河城的其餘幾個王子現在已經傻了,他們是聽了胡格魯的話,但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隻是作爲汗王的潛在繼承者,幾位兄弟中很難說會有同情心,有的隻是兔死狐悲的感受。
三王子滿都拉圖臉上表情變幻,若是賈環給力一些,那自己前面的兩位哥哥當失去繼承人的資格才是。
招呼了自己的三個弟弟,滿都拉圖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他也一夜沒阖眼了。
旁邊院子裏住的是自己的妹妹寶音,她會同自己一起進京。
對于這個妹妹,滿都拉圖也沒有什麽特别的感覺——葛爾圖太能生,八個兒子,女兒有十個!這還不算夭折的。
現在,他很好奇自己父親見到幾個兄弟的樣子。
準格爾人的信使不要命地往輪台那邊奔走,鞭子狠狠抽打着身下的戰馬,隻恨不得立刻回到輪台。
天上的太陽火辣辣地照着,信使已經顧不得這麽許多了。
死命跑了兩天,累死了四匹馬,他們終于回去了。
太師慶格爾泰看着城下的信使,心中奇怪。
“門德!你們怎麽回來了?”
現在他們應該在交河城才對,還要護送幾位王子去金陵。
門德跳下馬,喘着粗氣對慶格爾泰說道:“太師,大事不好,大王子,二王子,四王子和六王子在交河城不肯辦理通關文書,還掀了漢人的桌子;漢人現在正把他們送回來。”
慶格爾泰笑道:“那就送回來好了。”
門德急道:“是他們的欽差賈環親自送回,後面跟着一萬多的火槍兵。”
笑容凝固在了慶格爾泰的臉上,賈環竟然帶兵來了?這事超出他的預計,但随即心頭就開始冷笑。
“走,和我去見汗王。”
這事不可能善了,但慶格爾泰不打算自己扛着,他也扛不住,隻能由葛爾圖自己出面,至于漢人要開出什麽價碼,也得由葛爾圖自己來談。
若是葛爾圖再被漢人敲上一次,哼哼,自己倒要看看,以後他怎麽再做這個汗王。
到了葛爾圖的住處之後,門德就把交河城發生的一切告訴了葛爾圖,沒有任何的添油加醋。即便如粗,葛爾圖也聽出來漢人是要借機發難了。
“先生有何教我?”
範承運想了一下,搖頭道:“我已經沒主意了。出發之前,胡格魯已經反複對幾位王子闡明利害,就是希望能夠平安。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範承運别過頭去,朝着葛爾圖拱手,意思很明顯,自己作死,老天難救。
葛爾圖心中極爲憤怒,既是氣自己的兒子不争氣,又怒賈環趁火打劫。
“漢人到哪裏了?”
門德回道:“我一路趕來,跑死了好幾匹馬,兩天才到。漢人比我慢,估計再過五六天,也可以到這裏了。”
“太師,你覺得,漢人此次過來會要什麽?”
既然有了解決問題的态度,那就好辦了。
慶格爾泰連想都沒想,就說道:“黃金!漢人的要求可以用黃金來滿足,但是他們要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葛爾圖轉頭望向範承運,範承運說道:“這次想必會獅子大開口,汗王多準備一些吧。沒有黃金,漢人是不會退去的。而且,幾位王子的事情,并不是隻有黃金就可以解決的,汗王還是要給漢人一個交待。”
交待?什麽交待?黃金難道還不夠麽?
可按照範承運的理解,黃金自然是不夠的。
“先生把話說完吧。”他同範承運相交多年,自然不希望範承運說一半留一半:“本汗受得了。”
範承運思索片刻,方才說道:“從今往後,汗王隻有四個兒子了……”
葛爾圖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漢人欺人太甚!”要他殺了自己的兒子,那他情願再打一仗!
範承運把葛爾圖輕輕扶在座位上,緩聲說道:“不會要了幾位王子的命的,隻是往後,漢人不會承認他們的名份了。”
這讓葛爾圖松了一口氣:“那也沒什麽!”
範承運說道:“汗王莫要小觑!若是以後四位王子還敢以黃金家族的名義出來統領準格爾地方,漢人便會發難。”
慶格爾泰在邊上冷哼了一聲:“有這功夫,汗王還是多生幾個兒子吧。”
範承運哪裏還看不出慶格爾泰的心思,葛爾圖接連大敗,底下很多人都生出了别樣的心思,這種失敗再來幾次,葛爾圖的人頭怕都不知道哪天會被自己人摘走獻給漢人。
“太師,咱們還是先想想黃金的事情吧。”
慶格爾泰怒聲道:“我的黃金,在上次已經拿出來了!這次是汗王的兒子自己弄出來的麻煩,我沒有!”
慶格爾泰的态度在某種意義上可以代表相當一部分準格爾貴族,對于這次作出來的意外,怕是沒人肯幫葛爾圖墊付了。
範承運即便聰慧,也變不出來黃金。
葛爾圖也無奈了,現在漢人還沒到,自己這邊已經開始離心離德了,等到漢人一到,若是自己處理不好,那往後“政令不出伊甯城”,并不是一句空話。
慶格爾泰已經離開了,葛爾圖看着範承運問道:“先生,你覺得漢人會要多少?”
範承運想了許久,方才說道:“算多不算少,大汗先準備五萬兩吧。”
葛爾圖愁道:“可本汗已經沒有這麽多了。”
“大汗沒有,可幾位王子有。”這幾位已經注定要成爲曆史的塵埃,範承運不打算讓他們成爲阻礙,而且犯了錯就得承擔,沒有讓别人替他們擦屁股的道理。
葛爾圖緩緩地點了點頭,慶格爾泰的話糙理不糙,有這個操心的功夫,還不如多生幾個兒子。
幾個不争氣的兒子的财産遠在伊甯,但已經被他做了抵押,從一些貴族的手裏借了黃金,硬是湊了五萬兩。
這種事情他自然是不能出面,還是得交給底下人去辦。
慶格爾泰連抵押的事情都不肯,一兩黃金都沒有拿出。
在準格爾人忐忑的等到中,賈環帶着大軍到了。
看着輪台的城牆,賈環跳下了馬,活動活動筋骨,示意黃琛去喊話。
“大唐欽差賈,特意送幾位王子回輪台!請開城門!”
不高的城牆上站滿了準格爾的士兵,有拿火槍的,還有拿弓箭的,一個個屏氣凝神,如臨大敵。
這個射程其實已經可以打到賈環了,可賈環就是在城下閑庭信步,左右張望,仿佛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慶格爾泰早就托病不出了,出面的是葛爾圖的親信将領紮那。
可對于這種場面,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打仗他可以,但面對漢人的文官,他就不靈了。
黃琛看着城牆上的準格爾人,很是不耐煩,他已經走了好幾天,腳都要起泡了,火氣漸起。
“出來個能做主的,要不我們就自己進城了!”
面對着城下漢人的火槍,紮那不敢放賈環他們進城,可又不敢不放,隻好讓人趕緊去告知葛爾圖。
葛爾圖也不敢放賈環進城,可他知道,若是任由事情發展,賈環肯定會動手的——帶這麽些兵過來肯定不是爲了壯膽。
範承運現在是不能露面的,一露面,漢人就知道他的存在不一般,肯定會想辦法要他的人頭。
“大汗,不能讓他們進城,所有的事情,都要在城外談。”
範承運知道輪台的城牆不一定能擋得住漢人的兵馬,但他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一旦放漢人進城,那後果難以預料。
“好!本汗就出城!”葛爾圖覺得自己出城去了賈環的大營,賈環也不會把自己怎麽樣,便壯起膽氣,走出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