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賈環的話,黃鳳閣大驚:“欽差大人萬不可如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要是敢讓賈環随軍出征,那就要等着被參。
但賈環的話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能不進兵——他也想進兵,有了賈環的表态,他就更好行動了,凡事有賈環扛着。
賈環接着說道:“将士們辛苦,黃大将軍不能委屈了他們。”看着賈環不再執意前往,黃鳳閣略略安心。
黃鳳閣當然知道賈環是什麽意思了,巴爾庫勒繳獲了大量的财物,賈環在暗示他犒賞有功之人。
對于這些東西,賈環一個字都沒提過,仿佛不存在一樣——這是賈環的态度。不能光讓馬兒跑,不讓馬吃草。隻要能拿下對方的城池,那裏面的東西,賈環其實并不在乎。
而且賈環現在算是“持節”欽差,他說的話,代表着朝廷和皇上。
咬了咬牙,黃鳳閣說道:“那本将就遵欽差大人之令!”
賈環說道:“不會讓黃大将軍難做。”
說罷,就伏在桌案上,現場寫了一道命令,蓋上欽差大印,交于黃鳳閣——這是勒令黃鳳閣出兵的證據,一旦戰敗,賈環要承擔主要的責任。
這就是有好處你拿,有黑鍋我背——但你要出大力氣幹活做事。
許颙目瞪口呆地看着賈環和黃鳳閣的表演,他隐隐覺得這兩個人隻是在演戲給他看。
其實并不是,賈環和黃鳳閣已經共事兩回了,彼此知道了對方的大概套路而已。
拿過賈環的欽差文書,黃鳳閣說道:“既是要出兵吐魯番,那得知道對方的兵力狀況才行。”
賈環想了又想,說道:“黃大将軍且先說說看。”他不相信黃鳳閣這些日子就這麽閑着了,吐魯番的狀況,他一定是知道的。
黃鳳閣說道:“本将的消息是,吐魯番有火槍。”
賈環點點頭,說道:“這是應有之意,那大将軍就更要盡快進兵了。”
黃鳳閣知道賈環在說什麽,眼下準格爾雖然有了火槍,但訓練上肯定是欠缺的,數量也一定不多,此時不進兵,待到秋天,說不定就要再來一場惡戰,那個時候的難度就要大上許多。
此刻雖然冒着暑熱進兵,卻實在是“愛兵”的一種體現。
“那本将就先去準備了!”
賈環朝着黃鳳閣略一拱手,說道:“那本官也要去準備了!”
“賈大人!賈欽差!”黃鳳閣有些急了,他哪敢真的讓賈環跟大軍出征。
賈環卻笑道:“不過跟着大軍走一趟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在他看來,此次出征必勝,這種有把握的仗正是需要去體驗一下,誰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呢?大心髒不是天生的,要增長見識才好。
但他不打算摻和黃鳳閣的具體命令,同時也要拉走許颙。
這群打了這麽多年的将軍,哪個見識不比他強?給個大方向就可以了,具體如何去做還是要人家自己來參謀定奪。
許颙很是想旁聽一下,但賈環都走了,他也不好留。同時賈環要離開的哈密的打算他也猜出了一二——正使不在,那和談就無法進行。
打吐魯番啊……許颙當然知道這個地方的含義了,這可是前唐安西都護府的治所駐地,他不敢反對。
回去之後,就見着秦淩風過來了。
“大人,這兩天準格爾人天天都來找下官,說是要和談。”
賈環問道:“條件可答應了?”
秦淩風回道:“還沒有,隻是說可以談,先請大人莫要動刀兵。”
賈環大笑:“你覺得呢?”
秦淩風也笑了:“下官也覺得對方在癡心妄想。”
什麽都給不來,還想往下拖時間,這怎麽可能。
“下回他們再來找你,你可以告訴他們,咱們準備去打吐魯番了。”
秦淩風大驚:“大人,這種事情,可是要保密的!”然後眼珠子一轉,又小心地問道:“可是吓唬他們一下?”
賈環說道:“爲何要吓唬他們?馬上就會出兵了,讓他們趕緊的吧。”
秦淩風不解賈環爲何要透露這個消息給準格爾人,難道就不怕對方提前知道有了準備?
但随即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裏可是哈密,并不是吐魯番,準格爾人就是知道了回去報信,對方也沒有什麽時間準備了。
範承運也明顯覺得這兩日城中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裏有異常。
但很快,他就見到了城中多了許多準格爾人,這讓他大爲驚奇。
這些人不過在城中稍坐停留,就被押往肅州方向去了。
他趕忙來尋了秦淩風:“敢問大人,爲何有如此多的準格爾人?”他其實心中隐隐有了答案,隻是要來找秦淩風驗證一下。
秦淩風笑道:“這是巴爾庫勒的準格爾人,現在要被送往肅州生活,接受聖人教化。”
範承運強笑道:“我朝果然厲害!”然後又歎了一口氣,說道:“若不是爲了讨一口飯吃,小人恨不得立刻跟着一起去肅州看熱鬧。”
心中卻憤恨異常,巴爾庫勒已經沒有人了……
漢人說的好聽,什麽接受聖人教化,還不是要斷絕準格爾的人口?這等毒計施展開來,竟然還有個異常好聽的名頭。
至于錢财和牛羊,範承運覺得都是次要的,人都沒了,還想那麽多!
秦淩風的聲音又響起了:“對了,還要勞煩範先生同準格爾人說一下,咱們馬上要去打吐魯番了。”
急急趕了回來,範承運對胡格魯和阿古達木說道:“不好,漢人把巴爾庫勒的族人都遷到肅州去了。”
胡格魯隻覺得天旋地轉,這一下,又是幾萬人啊!
準格爾哪有那麽多人可以丢?
阿古達木也無話了,照這麽下去,不用漢人打,他們就要垮了。
别人不知道,他們自己清楚,畏兀兒人現在怕是已經有了想法了。
在人口相當的情況下,沒有哪個部族會甘心臣服,而且臣服的對象還在接連戰敗。
他又想起了賈環的條件:割讓天山以南地區。這是不是漢人算計好的?
天山以南,水草并不是很豐美,人口以畏兀兒爲多,準格爾人爲少。天山以北,是另外一番景象,這裏才是準格爾的大本營。
憑借彎刀和弓箭,準格爾人征服了畏兀兒,也征召了畏兀兒族中的青壯到了軍隊中,給予了大量的賞賜,這才讓他們甘心賣命。
但現在呢?
開始打敗仗了,賞賜自然也沒有了,就算有,又能守得住麽?漢人馬上就要去打吐魯番了。
汗王就在那裏!
幾個人急得團團轉,隻是院門口有着他們自己的守衛,這番景象并不爲外人所知。
範承運的聲音在邊上響起:“吐魯番,那是前唐故地,是安西都護府的所在之地。一旦有失,後面就沒得談了。”
他的聲音很無力,漢人一旦拿下了吐魯番,一定會設置安西都護府。 這個名号一旦出現,那就标志着新唐一朝對西域的決心,這個地區不能讓新唐拿到。
可他無法阻止。
就算現在去報信,也來不及,信使即便不被截殺,也無可奈何。
而且漢人敢告訴自己,看來就不怕自己去報信。
在焦慮中,幾匹快馬到了哈密。
這是準格爾人的信使。
城門口的唐軍士兵興高采烈地看着這幾個焦急的信使,看這個樣子,準格爾人已經沒有了底氣了。
“不知道這次要出多少血!”一個尚帶着稚氣面龐的小年輕高興地說道。
另一個稍微老成點的說道:“肯定要大出血了!”然後又興奮地問道:“你攤了多少?”
“五兩!”
“不少了!老哥我也是五兩多一些!不過這幾天有肉吃,這個好!”
準格爾的信使哪裏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隻是趕緊到了自己這邊使臣的院中。
範承運拿過信,三兩下撕開,速速浏覽一遍,然後交給了胡格魯和阿木古達。
胡格魯對于範承運的舉動很是不滿,你一個漢人,竟然敢先看!但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發脾氣,範承運畢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而且又是準格爾的軍師。
看了葛爾圖的信之後,幾個人都默然了片刻。
“我先去找秦大人!”
有了這十萬兩黃金,心中總算踏實了一些。
但他卻沒能去找秦淩風,更别說孟實了。
城中氣氛很是詭谲,他們竟然被限制了活動範圍。
巡街的士兵們很是客氣地攔住了他。
“通譯先生,明兒吧。明兒卯時,就可以了。”
範承運心中暗道不好,雖然對方沒有說因爲什麽,但他猜到了。
現在賈環他們就是在擋着自己去和談,爲的就是再次出兵。
他相信,自己這邊的信使一進門,漢人那邊就得了消息。
忽然他覺得,自己這邊無論什麽條件,可能賈環都不會接受了——除非真的按照他的要求來談。
但是在談之前,賈環肯定要拿下吐魯番,也就是前唐的交河城,要不然,安西都護府要怎麽建立?
至于龜茲,他先不去想,那個地方新唐還沒拿到,即便給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把治所直接設立到那裏。
至于能不能擋住唐軍,範承運已經不再去想了,這是個明擺的事情。
失魂落魄地回到院中,胡格魯問道:“如何?漢人那邊怎麽說?”
範承運呆呆地走到屋子裏,抓起茶杯喝了幾口,在胡格魯和阿木古達的注視中,才顫抖着說道:“唐軍,去打吐魯番了。”
忽然阿木古達趴在了地上,用耳朵聽了好一陣子,才起身說道:“有軍隊出城了。”
大家都默然,今兒沒談成,說明了漢人已經有了極大的信心,哪怕天氣炎熱,他們也要進兵。
賈環正在自己的院中收拾衣物,他要帶的東西較少,忽而秦淩風進來了。
“出兵了?”
秦淩風點點頭,回道:“孟實特意讓下官來告知大人。而且現在,準格爾人正預備再次開啓談判。”
賈環看了看天色,已經很晚了,但月亮已經升起,可以照着大軍前進的路。
“告訴他們,不割讓天山以南,面談。”
說罷,就說道:“四瓜,拿着本官的行李,咱們去同大軍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