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賈環要推遲與準格爾人的會談,許颙也很是意外。
“賈大人,這是爲何?”
賈環抖了抖袖子,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一口,緩緩說道:“準格爾人昨晚竟然偷偷來見本官,妄圖賄賂本官八千兩黃金!就沖這個,本官也要給他們一些教訓。”
許颙心道,幸好昨晚自己沒有收下,要不然今天賈環一抖摟出來,那自己就不是人了。但随即又開始憤怒了,自己竟然隻有一千兩!
賈環小飲了一口茶,對身邊的文士說道:“去把告示貼出來,就說因爲準格爾人前來行賄,本官要再推遲三天。”
許颙勸道:“賈大人何必如此?”
賈環冷笑道:“正要如此!不能給對方一點念想!”
不多久,黃鳳閣也知道了這個消息,急急趕來。
行賄八千兩黃金,這麽大的手筆賈環都抖落了出來,看來自己的日子當會好過一些。
到了賈環處,見到許颙也在。
“賈大人,可是在給宋将軍和盧指揮使争取時間?”
賈環笑道:“瞞不過大将軍!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到了。等巴爾庫勒的消息傳來,咱們再談也不遲。”
許颙老臉暗自發熱,他已經忘了賈環要黃鳳閣出兵的事情了,剛剛還在想着趕緊和談,談完了就走了。
到時候不管是準格爾人還是黃鳳閣,都會有所表示,而且自己這邊是戰勝方,不管怎麽談,都不會吃虧,回京之後還要記上一功呢。
不過賈環還是說道:“勞煩孟實,過去把我朝的條件告知他們,讓他們想好了回話。”
孟實臉上露出笑容,忙說道:“大人放心便是,學生這就過去安排。”
打了這麽多年,他對準格爾人全無好感,正好趁着現在,看看他們那副倒黴嘴臉。
孟實剛要過去,賈環又說道:“在咱們的條件上再加一條,賠償的黃金加到十一萬兩。”
這下子,整個屋子裏的人都笑了起來,賈環是半點便宜都不肯放過啊。
準格爾人就在這種狀況下接到了孟實的通知。
範承運也沒想到賈環能把自家行賄的事情抖摟出,而且順帶着把行賄的黃金加到了賠款裏。
等等!
他現在滿腦門子汗,嘴唇焦幹,正顫抖着看着賈環給出的條件。
“割讓天山以南地方;賠償軍費十萬兩黃金,邊上一行小字:另外再加一萬兩;送葛爾圖之女入宮;送十三歲以上兒子入京讀書。”
簡單的幾行字,看得範承運怒火中燒。
但他不能做主,強忍着把這張紙遞給了其他的準格爾人。
孟實說道:“賈大人說了,讓你們看看,辦得到就談,辦不到我們自己去拿。”
然後拱了拱手,說道:“少陪了!”滿臉的倨傲之色,讓範承運都想上去給他一拳。
至于黃鳳閣出兵巴爾庫勒的消息,賈環沒讓孟實去說,這種事情,還是讓準格爾人自己來說效果比較好一些。
孟實走後沒多久,這個院子就像熱油鍋裏扔進了冷冰塊,一下子就不可收拾了。
“漢人欺人太甚!”阿古達木憤怒地說道:“這不是和談,這是要我們投降!”
胡格魯也是滿腔的怒火,但他稍微冷靜一些,問旁邊的範承運道:“軍師,我們要如何?”
範承運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說道:“事情太大了,不是咱們能壓得住的,得請示汗王。”
這種條件聞所未聞,後面兩條尚在他的預計之中,但前面兩條簡直讓他不敢相信,世間竟然還能有如此條件?
雖說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但漢人這條件開得讓他們都不知道如何還價了。
他們也帶來了條件,那就是不主動侵犯唐朝邊境,但要唐軍退出哈密,送還俘虜,順帶送公主和親,做了唐朝的女婿,那葛爾圖自然就不會主動去打自己的老丈人了。
準格爾人做了無數的預案,就是沒有想到賈環沒有按照套路出牌,本來該出現在談判桌上的東西,被一個不入流的文士直接帶了過來,這與打臉無異。
而且那文士也說了,這隻是“通知”,并不是“和談”。
能談就談,談不了,漢人竟然要自己去拿!
這他們能忍?
範承運也知道了消息,賈環此次過來,可是有了欽差的頭銜,戰時是可以節制黃鳳閣的。
“能不能把賈環換掉?”胡格魯小心地問了一句,這是他的指望,或許換了一個人過來,會不一樣。
範承運苦笑搖頭:“這可是漢人朝廷的條件,換了一個人過來,就敢改了?”他自诩文人,當然知道文人又當又立,但立要在前面;有着賈環在前,換條件這個罵名是沒人願意承擔的。
賈環這個時候自然也沒有閑着,而是拉着四瓜等人,自己動手烤了一隻羊。
他是純粹娛樂,一應料理自然有廚子和其他人幫忙,架好了炭火,賈環不過伸手過去轉了幾圈,過了一把幹瘾也就罷了。
四瓜也是眼巴巴地瞅着,剛剛賈環說了,等到烤好了,要大家一起分享的。他雖然久在西北,但能開葷的時候也不是很多,像這種能夠敞開了吃肉的機會就更少了。
再看看自己的那一個什,幾乎是同樣的表情。
很快,秦淩風便過來了。
“大人真是好興緻,準格爾人都快瘋了。”
賈環瞧着院子裏的烤全羊,笑道:“等會秦大人也一起嘗嘗。”
秦淩風佩服道:“到底是大人!現在準格爾人叫着要和談,不談便要走了。”
賈環懶洋洋地說道:“是不是就叫得歡?咱們也沒攔着他們呀。”說這話的時候,賈環帶了點東北口音。
然後又吩咐四瓜道:“去告訴一下孟實,讓咱們的人不要攔着那群準格爾人,想走,随時都可以。”
四瓜馬上行了個軍禮,說道:“标下馬上就去!”
臨出院門的時候,卻又聽到賈環說道:“翻着勤點,本官聞着味兒有點不對了。”
孟實也得到了準格爾人開始鬧騰的消息了,有些拿不準,他還在想着要不要去找賈環拿個主意,但四瓜卻及時出現了。
“孟先生,賈大人說了,不許攔着,那群鞑子若是要走,就讓他們走!”
孟實也有些傻眼了,這賈環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但有賈環兜底,他的底氣就上來了。
另一處院子,許颙卻很是擔心。這和談要是談崩了,那就是刀兵四起啊。
他急急趕往賈環的院子,卻見到裏面正是一片熱鬧——這熱鬧是賈環一個人的,或許還可以算秦淩風半個。
“賈大人倒是好興緻,那邊準格爾人已經在揚言不談了,正收拾行裝呢!”
賈環喜道:“那可是正好!四瓜!四瓜!”
瞧了瞧,四瓜仿佛還沒回來,賈環就随便指了一個人,說道:“快去告知黃大将軍,準格爾人隻要出城,立刻讓人帶信給宋将軍和盧指揮使,令他們攻下巴爾庫勒!”
許颙傻眼了:“賈大人,你這?你這?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
他沒來過西北,但卻知道西北的戰事常起,朝廷不可能一直往裏面貼錢,早早結束才是正經。
賈環收起笑意,很認真地對他說道:“許大人放心,準格爾人不敢走。”
許颙滿心不滿:“賈大人,你這是枉顧西北大局!這是戰事,豈能兒戲!”
賈環盯着看了他幾秒,奇怪地說道:“那依着許大人,要怎麽辦?”
許颙啞口了,他能怎麽辦?他難道還能做主讓準格爾人不走?那不讓準格爾人走,是不是要接受他們的條件?
賈環的聲音開始變冷:“許大人,本官才是正使!你若是沒有個說法,就先回去歇着吧。”
邊上的幾個人都把腦袋偏了過去,這個時候若是有地縫,他們怕是要搶在許颙前面鑽進去躲起來了。
“賈環!本官要寫折子!”
許颙負氣而出,但賈環的聲音從後面飄了過來:“姓許的,你的一言一行,都被會記錄在案。若是和談不成,你就等着被參吧!”
許颙離開之後,院子中的氣氛很是有些凝固,賈環卻絲毫不以爲意,而是看了看天,說道:“看着時間尚早,中午就飲酒,是不是有些不好?”
秦淩風幹笑道:“大人小酌幾杯亦無妨。”
賈環歎道:“就是天有點熱,也不知道這裏的官兵能不能吃上粽子。”
可不是有點熱?眼看着都端午了。
準格爾人鬧騰了許久,終于有人過來了。
孟實很是淡定地走了進來,說道:“在下聽說諸位要回去?”
阿古達木恨聲道:“正是!我們來了這麽些日子,你們的那個什麽鳥欽差也不肯露面,不回去做什麽?”
孟實側身讓開了路,說道:“欽差大人說了,諸位想走,随時都可以。隻是這哈密,也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離開了之後,下回,咱們就得換個地方見面了。來人,替幾位使臣收拾行李,備馬!”
馬上就來了一群雜役:“先生吩咐。”
這是赤裸裸地威脅,但準格爾人卻悲哀地發現,他們沒有辦法真的離開。
孟實接着說道:“幾位若是想走,得趁早,眼看要到中午,那時候就熱了,不好趕路。”
看着準格爾人臉色奇怪的表情,孟實恍然大悟:“是不是忘記備幹糧了?早說嘛!在下這就讓人給準給幹糧和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