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賈環便帶着一群人去了城外看風景,順帶着吟哦幾首塞外詩,自然有人一同迎合。
因爲之前護送過賈環一程,四瓜這次又被派來做賈環的親衛隊長。
至于旗牌官,賈環是不能去勞動的,畢竟不是正式出行。
小小的綠洲,并不是很大,一眼就看得到頭。沙漠就在旁邊,土黃色将這片小小的綠色完全包圍。
看來黃鳳閣能拿下哈密,也不容易啊。
光是跋涉,就有着相當大的苦難,這場勝利,幾乎就是用錢堆出來的,還好打赢了。
與此同時,準格爾人也在城中等待談判,但卻被告知賈環沒時間。
不用範承運交待,便有人開口了。
阿古拉問道:“敢問貴方使臣可是水土不适?”
孟實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個笑容讓範承運很不舒服。
“使臣不是别人,正是賈修撰。你們見過的。賈大人初到哈密,正在城外查看,暫時不得空。”
聽到是賈環,這群人的呼吸都變粗了。
在進入哈密之前,他們的心情就很不好,這本來是他們的地盤,現在被漢人占據了,竟然還讓自己族中的勇士替他們修城牆。
阿古達木分明看到有個漢軍拿着鞭子給了自己的族人一下,這讓他一下子就把手放到了腰間的彎刀之上。
隻是胡格魯眼疾手快,伸手按住了他。
壓住心中的怒火,阿古達便進了哈密,滿腔的怨恨。
他的動作雖然隐蔽,但還是被一些人看到了,其中就有着拿着鞭子的漢軍,隻見他再次揚起手,又給了身邊的另一個準格爾俘虜一鞭子,然後揚了揚下巴,示威地朝阿古達看了過去。
阿古達憋着火低了頭,想着過段時間再和大汗一起打回來,定要這群漢人死無葬身之地。
但今天,孟實明言賈環沒空搭理他們,更是絲毫沒有隐瞞賈環去遊山玩水的信息,這讓這群準格爾人更氣悶了。
黃鳳閣給他們準備了一個院子,裏面沒有人伺候,一切起居飲食所需,隻是定點送來。
雖然沒有限制他們的自由,但也不是哪裏都可以去的。
想着要面對賈環,幾個準格爾人心中都有些沒底。
這個漢人官員和其他人并不太一樣,至于哪裏不一樣,他們還沒想透。
範承運也在思考,賈環,在他看來頗有些古人風範,那種膽大的,“鷹派”的官員,當然現在也沒有鷹派這個詞。
他猜到賈環不好對付,也在和準格爾人一起準備預案。
假如漢人不肯退出哈密怎麽辦?
這是首要的問題,現在他們就是想打也打不起來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借以往的威勢恐吓。
他們此行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回族人。
哈密一戰,準格爾損失慘重,光是青壯就丢了五萬有餘,還有其他的婦孺老人,加起來快有十萬了。
準格爾一部才六十餘萬人,這還是頂峰時期。加上其他的部族,也不過百萬之衆,丢了這十萬人,以後能不能壓得住畏兀兒人都難說。
爲了換回族人,他們這次準備了一萬兩黃金,準備賄賂漢人使臣。
不管怎麽樣,這筆黃金一定要撒出去,這是葛爾圖和範承運商議了許久的結果。
“先生,事到如今,該如何?”
過來的準格爾人可沒有莽漢,知道現在不是口出狂言的時候。
範承運思索道:“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隻能等。等對方掀開底牌。”
一群人都是歎了口氣,心中不甘之情滋生更甚。
與此同時,黃鳳閣也沒有閑着。
在賈環的力推之下,宋星和盧秋成帶着一萬兵馬,直奔巴爾庫勒。
賈環還沒回城,就看到一彪人馬出城,心中大定。
宋星和盧秋成也是極爲高興。
“盧指揮使,咱們這一趟,我覺得不會白走。”
盧秋成騎在馬上,也笑着說道:“我也覺得不會。”
雖然是故作聲勢,但出兵就是出兵,賈環既然敢要求黃鳳閣出兵,那就得在功勞簿上給他們記一筆。
“萬一真打起來了怎麽辦?”宋星忽然有些不放心,對方可是準格爾莽漢,他擔心對方恐怕不知道什麽叫“忍”。
盧秋成卻說道:“來之前大将軍不是交待了麽?這仗還沒打完呢。”
晚上的時候,賈環便回去了。
在外面逛了一天,他也累了。
但到了院子裏不久,卻見到有人前來拜訪,看來是踩好點的。
賈環心中奇怪,問道:“是何人?”
四瓜也奇怪:“大人,來人神神秘秘的,并不肯明說。”
賈環心中想着:既是遮掩如此之深,肯定是不可告人之事。
“回了對方,就說我沒空!”
四瓜看着對方也不順眼,便出來将其趕走。
來人正是給賈環送黃金的,名叫吳志友,在範承運之後投靠的葛爾圖。這種送黃金的差事準格爾人不好露面,便由他出面了。
漢人有雲:“文官不貪财,武将不怕死,則天下太平。”
不怕死的武将倒是有,但不貪财的文官卻是極少!更何況漢人打赢了,更要找自己拿一些好處了。
看着四瓜那疑惑的小表情,吳志友就暗笑這個軍漢沒有見識,連個門包都不知道要。
但四瓜進去之後很快就出來了,大大咧咧地說道:“我家大人公務在身,不便接待,您請回吧!”
吳志友小心地說道:“勞煩這位小哥再幫忙通傳一聲,就說故人相見。”
四瓜問道:“您是大人的親戚?朋友?可有姓名?”他瞧着對方就不像好人,遮遮掩掩的,定然是懷了見不得人的心思。
吳志友從袖中掏了一小錠銀子,對四瓜說道:“在下正是爲了大人和談一事面見,還請小哥再通報一聲。”然後就把銀子塞到了四瓜的手裏。
四瓜有些爲難,他是看不上這等行徑的,但銀子又确實分量不輕,更何況對方還說了是爲了和談的事情來的,若是耽誤了大人的事情,自己的屁股可是要開花的。
猶豫了好一會,四瓜才艱難地說道:“那您稍待,待我前去禀報。”
進去之後,四瓜暗罵自己沒骨氣,但同時也下定決心,這銀子要和兄弟們一起花掉。
賈環正準備用飯,四瓜扭扭捏捏地過來了。
“大人,那人說是爲了和談的事情。”
和談?難道還有自己需要知道的信息?
“那便請進來吧。”
然後賈環便抖了抖官服,去了隔壁的“書房”。
吳志友被帶到了這個書房,然後就見到了賈環。
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好年輕啊。但随即就一股嫉妒之情湧上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憑什麽對方能夠起居八座,自己就得投靠異族?
但現在不是神遊天外的時候,吳志友趕忙跪下給賈環磕了個頭。
“小人吳志友,見過欽差大人。”
他本來也是個童生,但他不敢說,自打出了關外,功名就與他無關了,現在提起,足以讓賈環心生不滿,并無益處。
賈環并沒有讓他坐,而是盯着他問道:“你叫吳志友?嗯,現在在哪裏做營生?”
這是瞞不住的,吳志友便小聲說道:“小人前幾年因爲生計問題,便早早出了關,在大草原上做些事情糊口而已。”
雖然說的隐晦,但賈環卻聽懂了。
“真是好臉皮,竟然還敢出現在本官面前。”
吳志友卻是料到了賈環的反應,如果賈環不是這個反應,他會很意外。
忽略了賈環的譏諷,吳志友小心從袖中拿出一張紙,展平了,放到賈環的桌前,然後退下,垂手而立。
“汗王甚是欽佩大人,特意輾轉托小人敬獻些薄禮。”
等了半晌,卻沒聽到賈環的聲音,吳志友擡頭一看,賈環正戲谑地看着他。
看着吳志友賊溜溜亂轉的眼睛,賈環說道:“本來本官該把你一刀砍了,但想着你還得去給葛爾圖回話,先留你一命。”
賈環抖了抖那張紙,說道:“手筆很大,但本官不缺錢。”
然後手一松,那張紙便掉在了地上,吳志友也不敢去撿——一張禮單而已,又不是真的黃金。
賈環接着說道:“今兒讓你進門,着實是擡舉你了!滾吧!”
吳志友不敢停留,朝賈環躬身一禮,便灰溜溜地出來了。
他死活想不通,給賈環的黃金足有八千兩,賈環竟然都沒有讓他開口說明來意。
回去之後,範承運親自見了他。
“欽差大人沒有收,還将我趕了出來。”吳志友臉色灰敗,賈環說要砍了他的時候,不像是玩笑,也不像是威吓,很像是有這麽個真實的念頭。
聽到吳志友的話,範承運心裏就咯噔一下,還真有不貪财的文官,而且這文官還讓自己碰到了,更爲關鍵的是,這文官要主持和談。
“好了,不怪你。”
同時範承運心中急轉,看來得再想想其他辦法了。
不多時,另一個孔鳳春也回來了。
“軍師,許大人也沒收金子,但在下看來,他還是頗爲有意的。讓我這幾天再去拜訪幾次,肯定能讓他收下。”
範承運有些心中沒底,賈環沒收,那許颙收了又有什麽用?但多少是個念想,若是許颙肯幫自家說一句話,那這金子花的便值了。
“也好,那這幾日便再辛苦你了。”
待到第二天,準格爾人卻得到了傳來的消息,賈環因爲準格爾人的無禮,将談判再次推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