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鹹靖皇帝的話是,讓賈環去兼管,并沒有免了這小子在翰林院和詹事府的差事。
算上前面的給事中,吳善中已經連續兩個學生得到提拔了。
張庭瞻心中悲哀,看來皇帝不會輕饒了自己了。
賈環在翰林院等來了自己的任命,感到十分意外。
但想了一下,又不意外了——按照慣例,自己也該往上升一升了。
現在這一科的進士都已經開始觀政了,前面幾科自然要往上挪一挪了。
“道方,沒得說!你得擺酒!”溫明遠和馮邵澤都興沖沖地圍着賈環,開始帶着翰林院的人起哄。
“這是自然!”賈環滿口子答應着,皇帝給咱升了官,怎麽也得表示一下内心的欣喜啊。
另一個同年王彧說道:“我來挑館子,今兒說什麽也得讓道方出出血!”
“好!”
王彧家中豪富,挑起館子來絕不含糊。
待到下午落衙,賈環就帶着一些同年和同僚去吃飯去了。
文淵閣那邊,鹹靖皇帝當場就駁回了黃鳳閣封侯的提議:“西北還沒打完,封侯的事情往後再推一推。”
他也是讀了很多史書的人,當然知道文官這個建議的出發點,況且前面還有賈環的提醒在。
至于尾大不掉,擁兵自重,鹹靖皇帝并不擔心,陝甘總督王永臣管着黃鳳閣的軍需糧草,他的手稍微緊一緊,黃鳳閣就動不了了。
想到這裏,鹹靖皇帝又說道:“給王永臣發咨文,讓他全力籌措軍糧,戶部也要支援!今年能不能過好年,可就看你們的了。”
聽到鹹靖皇帝的話,内閣幾個人的心都開始往下沉。
打壓武将是默認的,但皇帝很顯然沒和他們站在一起——皇帝需要西北的大勝,而且是速勝。
張庭瞻心頭急轉,趕忙答應了下來。
若是西北有變,他就會被第一個開刀——他絲毫不懷疑鹹靖皇帝會這麽做,吳善中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道方,真是沒有想到,老師不在了,咱們這一科還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馮邵澤心思比較少,按照賈環和溫明遠的想法,這家夥最好就留翰林院修書了,出來估計活不過兩集。
溫明遠看了看賈環,開口道:“還得是真本事才行。”
他和賈環心裏頭門兒清,可能他們這一科像樣點的人才都會被提拔。
賈環瞧着旁邊的顧青鋒,心說,若是猜的不錯,這個二姐夫,可能也要升了。
沒有别的,他自己都覺得鹹靖皇帝開始挖坑了,埋的就是張庭瞻,而且就是要借自己這一科進士的手。
捏着酒杯,賈環又站起來和大家碰了一杯。
賈環這一桌,俱是同年,别的同僚看着時候差不多了,都開始告辭。
人家老師被逼着緻仕,現在肯定有話要說,得知趣一點。
見着别人都開始離開,賈環便起身送了一下,回來之後,就看着魏大凡滿臉沉思。
“道方,我聽說,你在西北,與黃大将軍甚密?”
賈環大方地說道:“甚密?呵呵呵呵,不知道是誰那麽有心?不過沒有龃龉罷了,就變成甚密了。”
溫明遠也開口了:“已經到如今的局面了,咱們可都得謹慎一些。”
魏大凡接着說道:“道方莫要小看流言。”
賈環點點頭,說道:“我心中有數。”然後卻又說道:“現在難保沒有渾水摸魚的……”
衆人都點頭。
魏大凡卻轉向了顧青鋒:“下一個,估計會是你了。”
顧青鋒禦史四年了,作爲言官,自然不能以品級論高低。但大家都覺得,顧青鋒肯定要升個掌道禦史。
如果真的升了的話,那就證明了在皇帝心中,是認定了吳善中受了委屈的,将來他還要靠自己這些人來平反。
吃完了飯,賈環帶着酒意回了梨香院,先賞了銀子,就睡下了。
黑暗之中,彩雲說道:“三爺,上午的時候薛大姑娘來了,給三爺送了今年的新茶。”
“薛大哥沒來?”
“薛家大爺上個月就去了福建了。”
賈環心中詫異,這薛家都平安過關了,怎麽薛蟠還拿不下那個母老虎?
薛蟠确實也沒有拿下,夏金桂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他也徒呼奈何。
這次去福建,他帶上了香菱。
按照薛姨媽的心思,趕緊生個一男半女的,才是正經。
至于夏金桂,她不做指望了。
瞧了瞧邊上的女兒,薛姨媽歎了口氣,這個閨女可要怎麽辦。
黑暗中,賈環睜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梁。
國子監司業?看來皇帝隻是找由子給自己升了一升。
但沒幾天,他就又得了消息,顧青鋒升任山西道掌道禦史,原掌道禦史方哲,則外放四川按察使。
現在所有人都猜到鹹靖皇帝的套路了。
猜到歸猜到,但是破不了。
張庭瞻已經失了聖心。
陳敬軒心中警醒,按照他的理解,不出三年,張庭瞻肯定要去職,到時候首輔就是他了。但他不能忘形,一切都如以往一樣。
瞧了瞧邊上的朱淩,也是一切如常。
文淵閣外面,一個小吏滿臉歡喜地進來了。
“閣老,西北又有消息來了,準格爾求和了。”
這個消息讓衆人都是精神一振,西北安穩了。
賈環這個時候正在國子監,同幾年前一樣,讀書聲郎朗。不同的是,屋舍都已經翻新了——這是當年楚王掏的銀子。
楊正亭看着年輕的賈環,頻頻點頭:“你來給我做司業,也是極好的了。”
賈環說道:“隻求不拖老師的後腿便好了。”
這是實話,賈環主要工作還在修史,司業不過是挂名——可以不幹活,但是出事了要負責。
楊正亭大笑。
正閑話,朱淩竟然難得地出現了。
“朱閣老少見!”
聽到楊正亭的話,朱淩笑道:“莫要如此叫,此次過來,卻是尋道方的。”
楊正亭把朱淩帶到亭子裏面,問道:“何事還值得你親自跑一趟?”
朱淩看着賈環說道:“準格爾人來求和了。”
賈環思索了一下,說道:“可是又要求公主和親?”
朱淩笑道:“半點不差!”
賈環冷笑道:“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惦記着這個事情!這是妄想!”
朱淩卻很認真地說道:“可很是有人支持!說以一個女子,換來邊境數十年的安穩,很值。”
賈環回道:“我朝已經沒有适齡的公主了。難不成這些人想自己家出個女兒?”
朱淩搖頭而笑,賈環就知道,這些人在想慷他人之慨了。
看着朱淩的樣子,賈環問道:“那前輩找晚輩是爲何事?”
朱淩說道:“聽陛下說,你在前線幫黃鳳閣參贊了軍務?”
賈環回道:“不過出了幾個馊主意而已。”
朱淩說道:“行了,在我們面前你就不要裝了。這次的功勞有你的份,隻是皇上不好再升你的官兒了。”
楊正亭說道:“說正事!我不信你是爲了解釋這個來的。”
朱淩笑道:“這小子鬼主意多,皇上想聽一聽他的看法。隻是聽一聽,你不要多想!”後面這句話是對賈環說的。
賈環想了一下,說道:“按照下官的想法,可以和。但不能按照準格爾人的條件,得咱們開條件。朝中許多人怕是被邊事吓破了膽子,人家說求和,就上趕着要和了。”
“我也猜到你會這麽說。年輕就是好啊,氣盛。”
賈環卻忽然站了起來,說道:“下官願再去西北一趟,定要折了那準格爾人的威風膽氣。”
楊正亭示意賈環坐下:“你去?太擡舉他們了。”
賈環說道:“國事爲大,個人事小。”
楊正亭也贊道:“年輕真好!”
朱淩說道:“把你的想法寫個條陳,晚些時候我呈給皇上。”
賈環看了看天色,尚早。
“那下官便在這裏寫了吧。”然後就招呼仆役上筆墨紙硯,現在他是國子監的司業,說話異常好使。
在亭中,賈環便把自己的想法寫了下來,朱淩和楊正亭則喝着茶水,看着國子監的風景。
“中午吃什麽?”
楊正亭說道:“下山吧,這小子請客。”
聽到楊正亭的話,賈環也不反駁,能有機會請大佬吃飯,誰會拒絕呢。
寫完條陳之後,賈環吹了吹墨迹,笑道:“估計皇上看了不會準,權當一樂呵吧。”
朱淩接過來一看,也笑了:“還真是年輕氣盛啊!”
楊正亭湊過去一瞧,也樂了:“銳氣,真是銳氣十足!”
條陳裏,賈環不但要求準格爾送女入宮和親,還要求送十三歲以上的兒子進京讀書,不進京的朝廷就不認爲是葛爾圖的兒子,不予冊封。
更狠的是,賈環要準格爾割讓天山以南的巨大區域,用以贖罪,順便賠償軍費十萬兩黃金。
天山以南,有沙漠盆地,但賈環不嫌棄,先要來再說。
賈環在邊上悠悠地說道:“蒙古盛産黃金,下官已經很爲他們着想了,怕他們兌不出這百萬兩的銀子。”
朱淩把條陳收好,歎道:“你還真是貪心!”
不過也挺好,他也覺得,不能開戰由着準格爾人,求和還按照對方的想法來,自己這邊也得有點條件才行。
他覺得賈環肯定想過這事,但他沒想過,賈環會提出這種條件。
不過這樣也挺好,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朱淩先起了身:“走,山下吃飯去!”
賈環卻想起了一件事,說道:“走,去‘梨花’!”
楊正亭問道:“怎麽,這還有說頭?”
賈環笑道:“那邊的老闆還欠我一頓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