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靖皇帝卻很是有些不甘心,王子勝和王仁隻是兩個小蝦米,即便在國喪期間行荒唐之事,他也無法嚴懲——這兩個身上都是捐官,最多也就把這層皮給扒下來而已。
而且縱然在京中有欺壓良善之舉,但終歸沒有鬧出什麽大的亂子,鹹靖皇帝很是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王子騰在爲先帝守靈期間,大悲而去,就憑這一條,他都沒有辦法嚴懲王子騰的子侄,隻是關了幾天,訓誡之後便放了。
“到底還是便宜了他!”
鹹靖皇帝恨恨地砸了一下桌子,邊上的何奎心裏卻明鏡似的,有些事情皇帝不好出手,那就他來——皇帝隻是想看王家倒黴,出口惡氣而已。
見着王子勝和王仁回來,王子騰夫人趕忙吩咐下人去燒熱水給這爺倆洗澡去晦氣。
晚飯的時候,王子騰夫人勸道:“三老爺和仁哥兒以後也經心一些,現在大老爺不在了,須知許多人都盼着咱們家倒黴。”
王子勝卻說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見着我進去幾天就出來了!”他心裏實在不得勁兒,以前那種呼朋喚友,飛鷹走狗的日子着實令他留戀,讓他窩在家裏面,簡直是不可能。
王仁卻說道:“侄兒想過段日子去賈府那邊逛逛去,找琏兄弟寶兄弟說會子話。”
王子騰夫人心中發愁:“人家現在怕是不想見咱們了。”可是這話又不能說,畢竟托王夫人藏匿銀票的事情家裏的人都不知道。
“晚些過去吧,那邊也亂糟糟的。”然後卻又忽然怒道:“大老爺的孝期還沒過呢,你們就這麽出去喝酒了?你們心裏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
王子勝心虛道:“嫂子,弟弟心中實在煩悶。”然後偏過頭去,擦了擦眼淚。王子騰雖然對他一向嚴厲,但現在冷不丁地沒個管他的人了,他心中着實慌了起來。
“孝期之内,不許去親戚家逛!更不許去那種地方!”
叔侄兩個都悶頭稱是。
時間一天天往前,期間賈政挑了一個休沐的時間,親自去錢府送了年禮。
錢雨本聽說是賈政親自過來,趕忙讓錢槐請到廳上。
賈政很是愧疚地說道:“這些年來,全靠錢大人悉心教導。”
錢雨本卻說道:“還是令郎天資聰穎,若不然,也是教不出來的。”
賈政看了看四周,問道:“怎麽不見小長康?”
錢雨本笑了:“前些日子,環哥兒送來兩隻小羊,他現在估計正在後院喂草。”
聽到錢雨本的話,賈政有些恍然,小長康都滿地亂走了,自己的三兒子還是單蹦兒,得趕緊了。
可眼下又是國喪,雖然平民百姓隻要一個月不婚嫁宴請就可以了,但自家畢竟是官身,就算做樣子,也得熬滿一年。
“環哥兒轉年就十九了。我這個做父親的,才疏學淺,就不在錢大人面前獻醜了;待他回來,還要煩請大人幫忙取個字。”
錢雨本還在等賈政給取呢,沒想到這事情又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也好。待我這些日子琢磨一番。”不過錢雨本心裏也想着,既是都取了字了,那賈環的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雖然國喪期間不好提這個事情,但可以先留意着。
賈府往來都是勳貴居多,那種人家的女兒,錢雨本是瞧不上的,而且娶了對賈環将來并無助力,甚至可以說是累贅。左右還有一年的時間,回頭幫他留意一下,若是賈政也願意,那便定下。
過些日子再和楊正亭朱淩他們聚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适官員的女兒。
晚上,錢雨本留賈政簡單用了一餐,席間多聊一些賈蘭中舉以及開春會試的事情。
對于賈政,錢雨本也有些羨慕,無他,孫輩已經出頭了。想了想小長康,錢雨本覺得還不能心急,小小孩童隻要用心教養,還是大有前途的。
待到臘月十九,元春便回了賈府。
于九甯等太監宮女自然無法跟着,元春向太後求了恩典,讓他們伺候湯圓。畢竟先帝有言,要今上善待弟弟,等到将來湯圓娶了親出京就藩,她也打算跟着一起過去,一直住在娘家,到底也不合适。
跟着元春一起回來的隻有抱琴、青芸和琴韻,這是一直跟着她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幾位姑娘也變成了姑姑,眼角隐隐有魚尾紋出現。
沒想到還能有出宮的一天,抱琴她們都極是高興,回到賈府之後,都是摸摸這裏,看看那裏,一切都變得老舊了。
賈母帶着衆人給元春行禮,元春卻連忙把賈母扶起:“祖母,咱們一家人,就不用弄這些虛禮了。孫女這回,可就不走了。”
一家人都笑了,賈母歎道:“眼下就差你三弟弟了。”
王夫人立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大女兒。能從皇宮裏全須全尾地出來,還生了一個兒子,這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隻是她一步走錯,已經失去了在家中的話語權。若不是看在元春的面子,自己眼下怕已經在娘家抹眼淚了。
但這并不妨礙她内心歡喜,握住元春的手,隻是笑個不停。
窗外的天是蔚藍色的,幹淨地仿佛水洗過一般;窗台上有梅花,正在微微搖曳,粉粉的,令人沉醉。
大觀園已經收拾了出來,元春見到諸位妹妹都搬了出去,覺得甚是空曠,便又做主讓李纨、探春和惜春搬了回來,還有妙玉,也一同搬回了栊翠庵。
空出的院子很多,但都是别人住過的;可元春并不挑剔,住了迎春之前住過的紫菱洲。
晚上,看着漫天的繁星,抱琴感慨道:“姑娘,真好啊。”
青芸也頗爲感慨:“還是家裏好啊。”
兩個人哈了哈氣,暖了暖手,以後再也不必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相視一看,俱是一片好心情。
賈環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河南,住進驿站之後,便照例看了邸報。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去葛爾圖那邊要人的事情竟然被寫在了邸報上,頗有一種“關雲長單刀赴會”的感覺。
同行的鴻胪寺官員和鄭百戶看了邸報都對賈環頗爲敬佩,賈環看着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了朝廷的用意,這是給百姓們制造一種必勝的感覺。
南安郡王也看了邸報,覺得賈環這小子還真有幾分本事。雖然黃鳳閣有了火槍的加持,但他總是覺得這場勝仗同賈環肯定有着一些關系。
看了邸報上的賈環,他覺得雖然有演義的加持,但單刀赴會卻是真的。
從自己被準格爾人提出來那種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他覺得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隻是自己成了背景闆,讓他心中頗爲不滿,但他也無可奈何,誰讓自己攤上了呢,難道還真讓自己的閨女去把自己換回來不成?眼下一家平安,已經是老天睜眼了。
待一行人快出河南的時候,賈環看到了自己即将出任大行皇帝實錄編纂官,這簡直就是大喜。
不過想想也是正常,自己堂堂一個狀元,參與修錄實在是正常之事,隻是這個階梯難得——哪有那麽多皇帝駕崩呢?
修了實錄之後,賈環都覺得自己到不了四品都過分了。可那個時候自己肯定還沒到三十,曆史上這麽年輕的四品官兒可沒幾個,他能想起來的可不多,張居正算一個,和珅也算一個,這倆可都沒得善終。
想到這裏,賈環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但如果真的有這個機會放在眼前,賈環覺得自己也不能放棄,他也實在不願意在翰林院三年又三年蹉跎。
眼看就要到南直隸了,再趕十幾天的路,就可以到家了。
越是離家近,衆人的興緻便越高。随着時間的推移,衆人也不再沉浸在之前國喪的氣氛裏了——底層官吏和軍士們不用守那麽久。
薛蟠也到家了,正在顯擺給薛寶钗帶來的禮物。
“你瞧,你瞧啊妹妹!你以爲這是一個娃,其實它是兩個!你以爲這是兩個娃,其實它是三個……”
薛蟠興沖沖地給薛寶钗顯擺着從北邊帶來的套娃,一到家裏他就來尋了妹子,根本沒往自己的院子裏去。
薛姨媽在邊上說道:“等會子回去瞧瞧春梅去,可惜我的大孫子……”
薛蟠還沒反應過來:“您哪來的孫子?”
薛姨媽把臉别過去:“春梅小産了……”
薛蟠就是再傻,也知道這肯定是有人使壞,這個人沒有别人,隻能是夏金桂。
“老子早晚休了她!”
薛寶钗趕忙推了推自己的哥哥,說道:“莫要胡說。”想可以,但不能說,嚷嚷的滿世界都是,薛蟠讨不了好去。
“我去瞧瞧春梅去!”
薛姨媽卻又叫住了他:“你今晚歇上一歇,明兒去賈府送年禮去。”
薛蟠會意,自家過關實在驚險,他回來的時候就聽說了王家的事情。
王家叔侄一被抓進去,薛姨媽心中就一陣後怕,幸好自己聽了環哥兒的話,跟着齊王走了。
雖然撒進去許多銀子,但現在看來,皇商的位置是保住了,将來生個孫子,還能好好教導,小日子還是有盼頭的。
薛寶钗把套娃收起來,對薛蟠說道:“哥哥回頭把這個送給四丫頭,她年紀小,喜歡這種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