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衆人過來,南安郡王也不得不以袖遮面。
黃鳳閣沒有理會他,隻是對賈環說道:“賈大人帶着王爺稍歇兩日,本将安排人送你們去肅州。”
至于賈環所說回肅州過年一事,黃鳳閣也在認真考慮。若不是賈環提起,他還真不好擅自後退,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被甘肅的文官參上一本。
現在有了賈環背書,他就放心了許多。但他還要再等一等,哈密那邊的黃金還沒有拿到呢。
聽到黃鳳閣的話,賈環說道:“那便再叨擾大将軍兩日。隻是王爺回來的消息,還是要趕快發給京師。”
黃鳳閣點頭道:“賈大人放心便是了。”
兩個人都沒有提給南安郡王接風或者壓驚的事情,便在轅門各自散去。
回到帳子中之後,賈環便說道:“王爺先和下官擠一擠,過不了幾天就回肅州了,那邊寬敞。”
南安郡王悶聲道:“無妨。”然後卻忽然問道:“怎麽是你過來?”
賈環輕笑道:“爲何不能是我?這是王府老太妃的意思,給郡主求一個體面。”
南安郡王大驚,賈環可是翰林,是不該走這一趟的,裏面定然有貓膩!
可現在賈環明顯不想多說什麽,他也不好多問,隻是心中依然放心不下:“原本聽說是要換親的,來的是……”
“是您府上的郡主!”
還好自己回來了!南安郡王心中定了定,有什麽事情,回到肅州再去問一問靜姝吧。
傍晚,便有斥候回來。
“大将軍,打探清楚了,準格爾人的火槍兵快到哈密了!”
“好!”黃鳳閣簡直要大笑了,這些日子,他把宋星攆得像狗一樣忙活,就是爲了截斷羅布發往哈密的信使,現在看來是有效的。
“傳我将令,升帳!”
待到次日一早,大營之中便開始造飯,一個營的官兵飽餐一頓之後,帶着些許幹糧,便往北而去了。
賈環休息地早,聽到動靜便豎起了耳朵,隻是他不能掀開帳子出去看,心中暗自猜度,黃鳳閣終于要伸手拿錢了。
營中兵士訓練的聲音漸大,賈環也出來了,南安郡王無臉見人,隻是躲在帳中。
來到中軍,賈環便朝黃鳳閣拱手說道:“不知道大将軍何時有暇,本官想着還是先回肅州吧。”
黃鳳閣卻說道:“不急,賈大人再多等幾日。”
賈環心中明了,黃鳳閣這是要他等黃金。他心中也有着幾分好奇,不知道這次能從葛爾圖手中搶到多少。
後面的幾天,賈環就過得頗爲自在了,心中石頭放下,隻有回家的渴望——唯一不美的就是身在軍中,凡事不得自由,但算起來也留不了幾天了。
從敵營回來之後,賈環發現隻過了一個晚上,營中将士對他竟然敬重了許多,這與以往不同,以往都是看在功名的份上,現在竟然有了幾分真心。
不管是要熱水還是要食物,這些軍士的腿腳都要快上許多,而且口中都沒有抱怨了。他還隐隐記得自己剛過來的時候,還有人把他當做來混前程的人。
南安郡王依舊不肯出帳,無聊的時候便抓着賈環一起下棋,倒也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
待到六天之後,賈環在帳中烤餅子的時候,卻聽到外面傳來了喧鬧之聲。
剛掀開簾子,就見到四瓜跑了過來:“大人!大将軍請您去中軍!”
賈環點點頭,便趕快過去了。
方一入帳中,就看到了宋星的一張臉,笑容折疊得就像橘子皮,隻是身上尚有着幾分血迹,看來也是經過了搏殺。
“恭喜大将軍了!”
黃鳳閣也笑道:“總算沒有白去這一遭!宋将軍忍不住先回來了,後面的幾輛馬車還得個三兩天。”
“得手便好!這次終于可以過一個好年了!”至于分錢的事情,賈環沒有去想。能把南安郡王要回來,已經算超出預期了。
“晚上本将擺酒,給賈大人還有王爺踐行!”
“有勞大将軍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營中的将士們見到主官的心情好了,自然心情也就跟着好了起來,說話也敢大聲了。
待到晚上,賈環便去赴了酒宴;南安郡王雖然不想露臉,但也知道不能不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去了黃鳳閣的帳中,裏面已經擺好了酒菜。
賈環抽了抽鼻子,贊道:“好香!”
“賈大人,王爺,先請坐!”黃鳳閣心情也很好,送走了南安郡王,又得了黃金,哪裏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幾個人方才落座,一個傳令小兵噗通一下就栽了進來:“大将軍,京城來的急報!”
黃鳳閣心中疑惑,嘴上卻說道:“賈大人和王爺先用。”然後接過急報,撕開一看,默然不語。
賈環看着黃鳳閣的表現,很是奇怪:“大将軍,我和王爺先去出恭……”
黃鳳閣擺了擺手,沉聲說道:“皇帝駕崩了……”
賈環伸手把桌子上的酒杯拿起,把酒撒到地上,垂目說道:“大将軍,更衣吧。”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這酒自然是不能喝了。
回到帳中之後,賈環也換了一身素服;不單單是他,整個大營都是一樣,而且低沉的氣氛開始蔓延。
黃鳳閣捏着下巴想道:“看來不回肅州都不行了!”剛好可以按照賈環說的來,先讓出地方,把準格爾人給引過來,明年再打他們一次。
隻一夜,軍中俱是缟素一片,黃鳳閣也傳了令,大軍要退回肅州,盧秋成的神機營斷後。
賈環也跟着大軍緩緩退向了肅州,在京師的時候,他就猜到平治皇帝過不了今年了,能活到現在,都出乎他的意料。
現在太子已經登基,年号“鹹靖”。看到這個年号,賈環心裏就咯噔一下,以後葛爾圖和荷蘭人的日子不要好過了。
收回思緒,賈環又想到了家裏,經過平治皇帝的出手,新皇應該不會再爲難賈府了。
鹹靖皇帝現在正在禦書房處理政事,葬禮要辦,國事也要處理,總不能真的都丢給内閣——不理政的皇帝可是要亡國的。
第一道诏書便是大赦天下,也标志着鹹靖皇帝正式行使了皇帝的權利。
另外賈環還在邸報上看到了大行皇帝準備谥号,經過内閣和禮部、宗人府反複确定,定下了“順天承道恪識佑哲崇文布武廣德敬孝憲皇帝”。
看着這個憲皇帝,賈環腦子裏總是蹦出來“雍正”的影子……
慈甯宮裏面,太皇太後正抱着小湯圓,地上的王宣正跪着苦求:“奴婢殘餘之人,叨天之幸得以侍奉先帝左右,如今更别無他求,隻求能給先帝守靈三年,以盡寸心。”
太皇太後放下湯圓,對王宣說道:“難爲你了,先起來吧。這個事情哀家應了,晚些的時候再去和皇帝說一說。”
王宣叩頭道:“奴婢多謝太皇太後成全。”然後擦了擦眼角,恭謹地退下了。
太皇太後喃喃地說道:“知進退,多好啊!”還有三個字,太皇太後沒有說,那就是“得善終”。
一朝天子一朝臣,對于宮中内侍而言,可真的是一點也不假。這才幾日的功夫,何奎就已然大不一樣了。
王宣早早就退了,程科元卻還在走何奎的路子——何奎是王宣的幹兒子。
但王宣卻知道,現在别說是幹兒子,就是親兒子,也不好使。哪個太監會允許别人往皇帝身邊湊,分走自己的恩寵?
隻是他勸不動程科元,隻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過了幾日,便聽到了消息,程科元也借着先帝的名頭,去掌了神官監。
看來也是個聰明的。
待到十一月十三,鹹靖皇帝便收到了西北的急報,賈環用少了一隻右手的準格爾将領蒙克,換回了南安郡王。
得到這個消息,鹹靖皇帝總算安心了。
“何奎!”
“奴婢在!”
“去和南安太妃講,他兒子快回來了!”
對于南安郡王,鹹靖皇帝倒說不上有什麽特别的感覺,隻是南安太妃竟然把賈環給磨去西北送親,讓他心中很是不滿。
但消息傳出來,禦史言官們個個摩拳擦掌,要等南安郡王回來之後,好好參上一本。
何奎去了南安郡王府,回來的時候兜裏滿滿——聽到兒子孫女俱是平安,南安太妃老淚縱橫,給何奎的茶錢也極是豐厚。
賈環鄉下的莊子終究也不是世外桃源,國喪的消息一傳來,那賈府被抄也就瞞不住了。
但幸好隻是奪爵降等,根基還在。
賈蘭和探春俱是心思通透之人,老太君早早使人把他們送過來鄉下,恐怕就是爲了躲這一遭——再沒有比這裏更讓她放心的地方了。
隻是有了這個事情打岔,賈蘭也沒心思讀書了,他不是賈環,兩世爲人。一個半大小子,經曆如此大變,能不失态已經很難得了。
李纨見到兒子的樣子,也不知道該如何,隻能等賈環回來再說了。
過了一些日子,當得知賈環在西北用一個殘廢的準格爾人換了南安郡王回來之後,整個莊子的氣氛都開始好轉了。等到賈環回來,那時候就是賈府重新擡頭的時候。
這個時候大軍也回了肅州,路上,賈環與黃鳳閣多有籌劃。
到了肅州之後,賈環便向黃鳳閣辭行,黃鳳閣鄭重和賈環拱手道别。
待到了驿站,南安郡王便去了女兒靜姝的院子相見,而鄭百戶卻過來低聲說道:“大人,剛剛有個将軍過來,說大人西北一行辛苦,黃大将軍特意給大人準備了一些土産。”
賈環明了,黃鳳閣肯定會有所表示的,吃獨食的人向來走不遠,他能做到撫遠大将軍,定然不會讓别人挑出刺來。
待到了自己的屋子裏,就見到了兩個大箱子,上面還貼了封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