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平治皇帝的樣子,張庭瞻哪裏還不知道眼前的狀況。
艱難地咽了一下唾液,張庭瞻開口了:“内閣準備拟旨吧。”然後又朝太後施禮道:“太後節哀。陛下……殡天了……”
陳皇後呆呆地站在旁邊,平治皇帝駕崩了。這一天她不是沒想過,但真的到來了,她又覺得接受不了,現在隻能默默站在一旁擦眼淚。
太後這個時候卻展現了超凡的鎮靜:“張庭瞻,你們去拟旨。太子留下。王宣,讓内務府總管劉坤過來一起準備。”頓了一下,又說道:“去把消息傳出去吧,讓王公大臣都進宮,京師戒嚴。程科元,你也跟着一起去。”
兩位太監都領命出去了,王宣早早打定主意,要替皇上守靈三年再告老;程科元卻還不太想退出,他覺得還能再幹幾年。
瞧了一眼地上的王院正,太後歎了口氣,說道:“你也起來吧。凡事自有天數,豈能因人力而改!”
王院正從地上爬起,渾身都是汗,但他現在根本顧不上,能留得小命已經是大幸。
王子騰還在衙門,内閣已經入宮許久,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在公廨裏來回走了許久,還沒到午飯的時候,就看到太監們紛紛換上了素白的衣裳向外傳遞着消息,他就覺得眼前一黑,差點跌倒。
平治二十年十月二十四,皇帝崩于乾清宮。
京城之中,俱是缟素。
二十五,張庭瞻在保和殿宣讀了大行皇帝遺旨,旨意中明确太子李修進皇帝位,年号“鹹靖”。
太子卻道:“父皇新喪,心中憂慮,孤實難繼位。”
張庭瞻勸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請太子即刻即位。”
未果……
三日後,内閣并九卿再次請立,太子依舊未從。
又過幾日,百官齊奏,要求太子即皇帝位,太子似有松口迹象,但卻依舊沒有答應。
瞧了瞧外面,太後說道:“大行皇帝的喪事都快辦完了,這樣可不行!去叫内閣過來,與哀家一道去慈慶宮!”
到了慈慶宮中,太子趕忙施禮,太後卻環顧左右,喝道:“何奎!”
何奎趕緊出來:“奴婢在。”
“把東西都搬到乾清宮去!以後皇上不能住這裏了!”
何奎瞧了瞧太子,飛快地答道:“奴婢遵太後懿旨!”
太子哭道:“孫兒現在實在無有心思理政。”
太後上前擦掉太子的眼淚,緩緩說道:“内閣早就說過,國不可一日無君!西北那邊還在打仗,爲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看着太子的樣子,太後忽然哭道:“莫不是要老婆子給你跪下?”說罷,竟然撩起下擺,作勢便要下跪。
太子連忙跪倒,連連叩首:“孫兒答應祖母,孫兒答應祖母了……”
太後扶起太子,說道:“你以後要稱‘朕’了。”自此,她也變成了太皇太後。
王子騰現在也正在皇宮内守靈,臉上一片悲戚之色,他覺得,自己的時間也到了。
自打得知皇帝駕崩之後,他就水米未進,動辄大哭,兵部一體事宜,均交于左侍郎陳觀處置。
終于在鹹靖皇帝扶靈之前,王子騰倒下了。 寒冬天氣,王子騰還沒有穿大毛衣裳,大饑大寒之下,他終于解脫了……
鹹靖皇帝得到奏報,愣了半晌,最後才揮手說道:“讓他家人好生安葬。”心裏卻極爲憤怒,他可不想就這麽便宜了王子騰。
王家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齊齊呆立,隻有王子騰夫人知道内情,自己老爺怕是想以一死來保住整個王家。
王子勝如喪考妣,大哥就是他的天,這一下子就去了,他感覺王家的天塌了。
賈府也得了消息。
“你們哥倆都過去吧。”
死人爲大,該去吊唁還是得去。不但賈赦賈政要去,賈府的其他男丁也要去。
西北大營中,黃鳳閣正躊躇滿志,打了一個大勝仗,葛爾圖想要恢複元氣,沒個幾年是不行的。
縱然軍中不許飲酒,但這次慶功宴,黃鳳閣也特意準備了酒水。
賈環也受邀一起出席。
大帳之中,端的是熱鬧無比,衆位将軍參謀都是興緻高昂。
賈環獻計的沙盤已經做成,黃鳳閣看着帳中的沙盤,隻覺得整個祁連山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自古打仗,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其中一樣,勝算便會向己方傾斜。而且祁連山本來就是自己一方的地盤,葛爾圖隻不過是竊據而已。
看着外面的風雪,幾乎不能走人,賈環卻主動獻計——奇襲葛爾圖大營。
當日風雪已經開始漸大,隻能勉強走路而已,而且已經下午,馬上就要入夜。
但聽到賈環的建議,孟實也同樣力勸黃鳳閣:“大将軍,正是如此才有奇效。”這種天氣,就連準格爾人都不會出營了。
可賈環想到,在後世的時候,不宣而戰已經成爲常态,奇襲更是重中之重。
“這種天氣,鬼都不願意在外面逛。葛爾圖定然也不會想到我軍敢主動出擊。”
黃鳳閣能走到今天,自然知道兵事不可以常理度之,而且現在軍中有着一萬支火槍,就算正面硬剛,他也不會輸。
“升帳!”
黃鳳閣決定出擊了。
聽到黃鳳閣升帳,賈環識趣地告退。
待到傍晚,賈環便見到大隊的人馬安靜地離開大營往西而去,沒有人抱怨,隻是許多人臉上都有着安靜的興奮。
孟實來到賈環身旁,歎道:“學生從了大人之計議,此戰若不能大勝,學生休矣。”
賈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兵兇戰危,從來就沒有十成的把握,你不必憂慮。”
其實他心裏也緊張,這可是大兵團集團作戰,不是電腦遊戲,無法讀檔重來。
看着營中漸空,賈環便和孟實一起回了帳子,卻見到黃鳳閣立在轅門之處。
“賈修撰若是有暇,不妨陪本将手談一局,如何?”
“大将軍請!”這個是不能拒絕的。
中軍大帳,牛油燈散發出明亮的光,隻是風大,吹得帳子呼呼作響,火苗也随之來回晃動。
沈知端來棋具,賈環和黃鳳閣就坐在沙盤旁邊,開始了厮殺。
看着黃鳳閣的面龐,賈環覺得,這個老者心中定然也是緊張的。可他不知道,黃鳳閣的緊張和他的緊張不一樣,黃鳳閣想的是,能不能借此戰斬了葛爾圖,至于敗北,黃鳳閣則沒有想過。
兩個人半斤八兩,棋盤的局勢倒也勢均力敵,但賈環卻發現了黃鳳閣的一個漏洞,果斷抓住,白子往上一放,便悠然說道:“大将軍,您可以長考了!”
黃鳳閣大笑,伸手攪亂棋盤,說道:“後生可畏啊!”
然後朝沈知問道:“什麽時辰了?”
賈環掏出懷表,看了一下,說道:“已過子時二刻。”
懷表這種東西,有的人還不多,大多數是京中權貴人家,黃鳳閣軍中,也不過有一個座鍾罷了。
看着黃鳳閣的表情,賈環便将懷表遞上:“此物便交于大将軍了。”
“多謝!”黃鳳閣也不客氣,以後再出兵,時間上也可以掌握更細緻一些。
待到醜時剛到,便有傳令兵進來,滿頭大汗卻也遮不住喜意:“大将軍,盧将軍,陳将軍,趙将軍三路大軍在半路遇到了前來劫營的準格爾大軍,已經大獲全勝。”
聽到這話,賈環也明白了;這種天氣的确不适合作戰,而且唐軍勢大,準格爾人不行險根本就沒有機會,但幸而自己這邊也做了相同的打算,兩股偷營的人半路相逢,打成了遭遇戰。
正面交鋒的遭遇戰,想不赢實在太難!賈環心中安定,再瞧了瞧一邊的孟實,他也長出了一口氣。
“傳我将令,殺豬宰羊,準備迎接大軍回來!”
“是!”
黃鳳閣轉身笑道:“賈大人先休息吧。”
賈環卻說道:“無妨,本官也一起迎接大軍回來吧。”
待到第二天中午時分,大軍回轉,雖有死傷,但也帶回來了大量的俘虜。
熬了一夜的黃鳳閣親自出迎,盧秋成略帶遺憾:“大将軍,我等無能,讓葛爾圖跑了……”
黃鳳閣大笑:“藍天上的雄鷹啊,現在也斷了翅膀。無妨!咱們下次再打他們一次!”
看着旁邊的賈環,盧秋成也施了一禮,說道:“賈大人計策雖好,隻是天氣太冷,風雪甚大。”
看着盧秋成一本正經的樣子,賈環大笑。
衆人心情俱是很好,入了帳中,迎接他們的,是一頓大餐。
酒宴之上,賈環提醒道:“既然葛爾圖遠遁,那去了喀爾喀的一千支火槍,大将軍一定要留下來。”
“差點忘了這一茬!”黃鳳閣放下手中的酒杯,問道:“你們誰願意去領這一樁功勞?”
“末将願往!”
“末将願往!”
好幾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黃鳳閣很是滿意:“先吃飯!宋遊擊,這次你沒能吃上肉,現在就讓你的人去領這一樁功勞的吧。先派人去截住葛爾圖往哈密送信的人,再去打探消息。”
宋星大喜,抱拳道:“末将遵命!”
現在有了火槍,衆人信心大增。
黃鳳閣心中也在盤算,那一千支火槍應該快回來了,就算黃金不好搬運,也不會拖太久。
“賈大人,您是翰林,這報捷的折子,還是勞煩您一下吧。”
聽到黃鳳閣的話,賈環婉拒道:“還是大将軍來寫吧。”
底下的軍官們都開始飲酒,但也有很多人開始惦記戰後的功勞了,這次斬首那麽多,有些人也要往上升一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