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谌去職之後,齊王府又空出了一個講官。
現在齊王已經隐隐然成爲繼位的第一人選了,這個講官很是令人眼熱。
不少人都去鑽營梁維或者朱淩的門路。
隻是梁維隐隐然嗅到了平治皇帝的意思,最後推薦的是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郭淦。
郭淦是平治九年的會試會元,殿試探花,爲人老成持重,梁維特意薦他過來,好壓得幾個浮躁的小皇孫,還有齊王。
果然,條陳一上,平治皇帝就立刻準許了。
郭淦宦海半生,早已經看淡一切,這輩子如果能在侍郎的任上緻仕,也就心滿意足了。本來他也在謀求外放一任學政,待任滿回京,肯定要再升上一升,接任國子監祭酒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現在有了去齊王府做講官的機會,也是極好。
江甯的碼頭上,曹谌已經準備離京了,看了一眼京城,他心中滿是滄桑,等到三年任滿,那可就真的“黃花菜都涼了”。
不過十數日,高奮之也接到了禮部的文書,讓他回京,另行任用。
滿頭霧水的高奮之十分不解,他在學政的任上并未出什麽大錯,爲何要在鄉試之前把他調回去?
但他又仔細看了看文書,上面寫着過來接任的是原齊王府講官曹谌,心中仿佛知道了什麽,可齊王府的講官能空出來兩個多月麽?
思來想去,他不得要領,隻能等着曹谌過來接任的時候再閑聊一二了。
京中近些日子卻有些平靜,隻是平靜中透着一股不尋常。
賈環自然不會去想那麽多,按部就班地去做自己的講官。郭淦爲人甚是持重,賈環對他也很是尊敬。
得知賈環還沒有字的時候,郭淦很是有個沖動,但生生又忍住了:“待你十八的時候,還是讓你老師給你取一個吧。”
看着郭淦那個表情,賈環很懂,就是那種心急卻很想吃熱豆腐又吃不到的樣子。
自己的字啊,賈環也不知道錢雨本會給自己取個什麽字,或者自己父親會不會給自己取一個?
可他顯然想多了,賈政現在哪裏會給賈環取字,他知道錢雨本的分量更重一些,有這個好老師在,他自然樂得退居二線。
鄉下的莊子裏也很是清閑,惜春每日裏固定要去取兩次冰,這還是探春和薛寶钗攔着的情況下,要不然,怕她真的會搬個椅子躺在冰窖門口。
薛寶钗剛到的時候,發現妙玉竟然也在,心中微微詫異,不過她之前在大觀園裏就已經是和妙玉相熟的,相處起來倒也和諧。
别人倒是沒在意,惜春卻覺得,三哥哥這個鄉下的莊子,幾乎就是一個簡配的大觀園了。
她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原本住在大觀園裏的人,已經過來了一大半,唯一不美的是,三哥哥不在這邊。
薛寶钗的到來,讓惜春也很高興,沒有其他的原因,薛寶钗帶來了許多的小玩意,這都是薛蟠在外面淘換來的;而且薛寶钗還真的幫她繡了香囊。
趙姨娘看着屋子裏說笑的惜春探春和薛寶钗,心中有些不足。薛大姑娘什麽都好,對自己也很是敬重,可就是那個“金玉良緣”不好。
帶着這個心事,趙姨娘悶悶然地去了外面,那邊有大片的樹蔭,夏日的晚風也甚是舒爽。
但還沒到外面,就見着趙國基家的回來了。
“怎麽了?”
“看樣子快下雨了,二太太還是别出去了。”
風開始變大,呼呼地吹着,仿佛帶着水汽,甚是有些清涼。
裏面的惜春跑了出來,在院子裏歡樂地迎着風吹着,須臾大雨落下,澆了她一腦袋。
回到屋子裏的惜春一邊拿幹毛巾擦着頭一邊笑道:“可算又盼來了一場雨。”
薛寶钗卻愁道:“也不知道我家大哥現在怎麽樣了。”
惜春說道:“薛姐姐放心,薛大哥定然淋不到的。”
薛蟠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山東,這邊倒是沒有下雨,依舊大太陽。
此次出門,夏金桂執意要跟着一起。對付春梅是要緊,但更緊要的是,自己得懷上。
但薛姨媽卻是不許:“你一個女人家家的,怎麽能出去抛頭露面!”
至于春梅,那是下人,自然可以出去。
夏金桂無奈,卻也不肯放香菱和寶蟾出去——已經出了一個春梅了,她哪裏容得了寶蟾和香菱的肚子再大起來呢。
香菱倒是沒什麽,她在這家裏不被夏金桂拿捏才是不正常的;寶蟾心裏卻頗多不滿,隻是她隻是一個陪嫁丫頭,現在說話,并沒有什麽分量。
薛家内院裏,春梅今日好像有些不爽利,大概是着了涼,已經開始發熱了。
薛姨媽着急得不行,讓管事的去請了大夫。
夏金桂冷眼瞅着大夫進來診了脈開了藥離開,便讓寶蟾去盯着。
小丫頭煎藥的時候,便遇到了寶蟾過來閑聊。
“可是給姨奶奶的藥?”
小丫頭怯生生地回道:“正是呢。”
“上點心!别把水熬幹了。”
然後卻端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過了一會子,小丫頭感覺藥差不多了,想要倒在碗裏,寶蟾卻說道:“且還得一會子呢。”然後掀開蓋子看了看裏面的藥,說道:“水少了不是!”然後便把自己杯子裏的水倒了一些進入。
那小丫頭目瞪口呆地看着寶蟾,寶蟾卻笑道:“怎麽?還怕我下毒啊?看着!”說罷,便把杯子裏剩下的水都喝掉了。
小丫頭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又熬了一會才把藥倒入碗裏,給春梅端了過去。
還沒到晚上,春梅就見了紅……
薛姨媽是入了夜才得的消息,心中暗悔不已,早知道就讓春梅一同去鄉下了,丢人就丢人,總比丢個孫子強。
可她也不是什麽都不懂,能讓春梅小産的東西她幾乎都收了起來,每日裏的飯食也都盡心,可竟然還是小産了!
薛姨媽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孕期吃藥所緻?想到這裏,薛姨媽暗悔沒有去請王太醫。
握着春梅的手,薛姨媽恨聲說道:“好孩子,你不要多想。以後時間有的是。”她隐隐猜到是夏金桂搗的鬼,隻是苦于沒有證據。
雖然不是太醫,但她也看了方子了,并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過了幾日,便聽到身邊的嬷嬷過來小聲禀道:“太太,昨兒瞧見奶奶那邊房裏的寶蟾出去,悄悄揚了一包東西。老奴等她回去之後悄悄去看了,好像是馬齒苋。”
薛姨媽心中大怒,當下就要去教訓夏金桂,卻被身邊的嬷嬷勸住了:“太太,眼下并沒有實證啊!那東西既然已經被丢掉,是沒人肯認的。”
“早晚攆了她出去!”生了一會子悶氣,薛姨媽吩咐道:“告訴廚房,好好給春梅把身子補回來!”
另一個院子裏的夏金桂卻是極爲暢快,積聚在心裏的烏雲終于散去。
“寶蟾,去廚房要幾個小菜,今晚咱們好好喝一盅!”
春梅心中不甘,卻也無法。幸而香菱還過來安慰她:“太太吩咐了,讓廚房給你炖東西補身子。你可千萬想開些,把身子養好才是正經。明年開春,說不定還要同大爺一起去武夷山。”
聽了香菱的話,春梅也生出了幾分盼頭,是啊,有了這次的教訓,她下回定然會小心。
兜兜轉轉十幾日,曹谌終于到了南昌。
交割完之後,高奮之很是不解:“曹大人,敢問爲何調本官回京啊?”
曹谌苦笑:“我也是不知啊!”他知道,但實在沒有心情同高奮之分說,幸而秋闱将至,自己能收一波學生——江西的學生。
高奮之見問不出什麽,心中也有些苦悶,便收拾東西,帶着家眷準備回京了。
“秋水共長天一色,秋水共長天一色……”一路上,高奮之反反複複念叨着一句,眼看收獲在即,自己卻被調了回去。
他已經從曹谌那邊得了消息,郭淦補了齊王府的講官。那他回京還能做什麽?難道真的要在翰林院一直枯坐不成?
一路之上心情苦悶,加上天熱多雨,行進速度并不是很快,曹谌過來江西走了十幾天,他回金陵卻走了二十天。
但到了翰林院之後,卻迎來了一片恭喜之聲。
不解的高奮之趕忙來到掌院學士梁維處,卻見到梁維笑呵呵地說道:“高大人受驚了。這是皇上的旨意,召你爲左春坊左庶子,不日将赴齊王府,任齊王府講官。”
高奮之腦子裏暈暈乎乎的,但又忽然反應了過來:“下官記得,齊王府的講官已經有三個了?”
梁維笑道:“皇上恩準齊王出閣讀書了。”
高奮之一下子想到了曹谌,當自己詢問緣由時,那張臉仿佛像吃了蒼蠅一般,當時自己還覺得奇怪,現在看來,一點也不奇怪了。
齊王府也早早得了消息,除了高奮之以外,還有詹事府少詹事黃彥仁以及翰林院的學士楊會峰。
消息一出來,楚王黨就覺得大勢已去了。
賈環心中卻很是安穩,按照現在的狀況,楚王那邊估計已經掀不起什麽風浪了,下面,恐怕會有大批的投機者出現,督促皇上讓楚王就藩。
王子騰仿佛老了十歲,賈環在去禮部的路上遇到了他,眼見着他的頭發竟然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