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程科元這話,元春心中惕然。自己的三弟肯定是嗅到了什麽不尋常的事情,才隐晦地提醒自己。
而且看來這事雖然不急但很重要,要不也不會特意讓程科元來傳話,想來想去,怕是與自己剛生的小皇子有關。
想着之前讀過一次的《春秋》,并着其他史書,元春就心生警醒,這個時候,的确不适合太得意,至于皇位,哪裏還能再惦記,元春現在想的就是讓自己的兒子平安長大。
“本宮知道了,有勞程公公了。”
程科元低頭說道:“不敢。奴才告退了。”
然後也走到那個屋子裏,在裏面說道:“你們這些小崽子,可當心着點,怎麽都毛手毛腳的,中午不想吃飯了?”
在齊王府用了午飯之後,賈環便提前回來了,隻是路上卻遇到了賈雨村。
賈環擡頭看了看天,太陽正好,賈雨村怎麽也提前翹班了?
他不知道,今天張庭瞻特意去了一趟吏部,和賈雨村寒暄了一會。
作爲一名首輔,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來和你說話,即便是“今兒太陽很好”這種沒營養的話,更何況,張庭瞻還是從文淵閣到的吏部。
這讓賈雨村感覺到,自己傳遞出的信息已經被齊王接收到了。現在朝廷穩定,他賈雨村雖然有心更進一步,但他不傻,現在還沒到洗牌的時候。
吏部天官郭永懷可是王子騰勾結在一塊呢,時日不短。
隻是這層關系隐藏得挺深,隻有很少的人知道。賈雨村相信,即便有人能看出來些端倪,但也沒有憑證。
但這話他沒有和張庭瞻說,還不到時候。
現在路上遇到賈環,也是他刻意爲之。拉關系也要慢慢來,正所謂文火慢炖,若是想猛火快炒,這關系怕是要炒糊。
賈蘭也到了國子監,春寒料峭,他也凍得有些縮手縮腳。
使勁跺了跺腳,賈蘭來到了祭酒楊正亭處。
開學第一天,楊正亭也要過來,見到賈蘭呈上薦書,心中就猜到是誰了。
打開一看,果然是顧青鋒的筆迹。
“你叔叔賈環也是在這裏求學,然後考中了解元!你也要努力用功,像你叔叔,姑父一樣才是。”
“學生一定努力讀書,不負先生所望。”
“你去吧!先去修道堂讀書。”
賈蘭把行李放好,感到這裏的一切都十分符合自己的需求,安靜,上進,激勵,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打擾自己。
小厮全兒也已經被他攆了回去,以後他就要自己獨立生活在這裏了。
李纨則在自己兒子的院子裏轉悠了半天,摸摸這裏,摸摸那裏,滿心的擔憂和不舍。
素雲過來說道:“大奶奶,三爺回來了。”
李纨不自覺地就去了梨香院,她需要賈環給她吃個定心丸。
見到李纨過來,賈環哪裏還不知道自己大嫂子的想法。
“嫂子且放心便是了,蘭哥兒此去求學,定會學成歸來的。”
“嫂子就是擔心他吃不好睡不好。”
賈環笑了:“嫂子多心了不是?那邊衆多學生,相互之間也都會幫襯着,蘭哥兒不會受委屈的。您就等着他桂榜題名吧!”
聽到賈環的話,李纨心中略略安穩了一些。
兩天之後,輪到賈環去講授《春秋》了。
齊王府的三個皇孫一早便整整齊齊地坐着,很是有模有樣。
跟着三個皇孫的,還有幾個小太監,看來是伴讀。
有了兩天的時間,賈環也得以好好備了課。現在可不同于給賈蘭講授,若是随意,随時都有可能被人去齊王那告上一狀,丢了手裏的差事。
見到賈環進來,長子李釩帶頭施禮:“賈先生好。”
賈環笑道:“殿下無需多禮。”雖然李釩尚未請封,但賈環等三人俱是把他當做皇長孫來對待,稱呼一聲殿下并不爲過。
然後走到前面的講台,打開帶來的《春秋左氏傳》,說道:“今天咱們先來講第一課,隐公。”
雖然賈環努力把文字講得通俗易懂,但還是看得出來,眼前的三個小娃娃雖然在努力聽講,但不一會就開始眼神亂飄了。
七八歲的孩童,現在就開始聽講《春秋》,是難了一些。
想起前面朱淩所說的,隻有長子李釩開始讀《孟子》,其餘兩個估計三百千還沒讀完,現在他一下子跳到《春秋》,怕是事倍功半。
賈環努力把文言文改成白話文,總算讓三個小家夥明白了自己在講了什麽事情。講完之後,賈環問道:“不知道幾位殿下有什麽要問的沒有?”
李釩是長子,膽子略大一些:“先生,真的有黃泉麽?”
賈環沒想到這個《鄭伯克段于鄢》講完,李釩竟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但這個問題還是要回答的,賈環略一思索,便說道:“是沒有黃泉的。鄭莊公說‘不到黃泉不相見’,是因爲當時他的母親偏心得厲害,讓他傷透了心,所以發了這麽一個毒誓。殿下想想,沒有黃泉,是不是就不會見了?”
李釩似懂非懂,卻又接着問道:“那先生,有神仙麽?”
這個皇長孫不按套路出牌啊,但賈環還是說道:“神仙沓難求,海水空漭漾。世人愚鈍,以爲有神仙,但卻沒有人見過,所以,臣以爲,是沒有神仙的。”他肯定不能說有,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是儒家的觀點。
李鋸也來了興緻:“那先生,道觀裏的人都是修的什麽?不是爲了成仙麽?”
這個話題要打住了,再這麽問下去,賈環都覺得齊王對自己要不放心了。
“殿下,世上沒有神仙,也沒有人修成過神仙,那都是騙人的。俗話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若真的有神仙,當讓世人見上一見才是。”
李鋸也不說話了,賈環說的也的确有道理,若是沒有見過,那怎麽能證明有神仙呢?
賈環又問道:“關于課業方面,幾位殿下可有疑問?”
三個小家夥都成了鋸嘴的葫蘆,相互之間看了看,并不說話。
“若是沒有,那臣便當幾位殿下懂了!”
聽到賈環這麽說,李釩猶豫着點了點頭。
然後便聽到賈環說道:“既是都懂了,那臣便要問上一問了!”
李釩看着賈環面朝着自己問道:“殿下,爲何書中要把鄭莊公稱爲鄭伯?”
李釩張口結舌,答不出來。
賈環環視堂内,問道:“有誰能答上來?”目視幾位皇孫身邊的小太監,接着說道:“幾位小公公若是知道,不妨也說上一說。”
見着無人應答,賈環心中歎氣。他不相信沒人知道,特别是那幾個伴讀的小太監,能被選出來做伴讀,都是聰穎之人,但眼下怕是都知道藏拙了。
無奈之下,賈環便又把文章講了一遍。
“幾位殿下,這次可記得了?”
三個小家夥都是用力點頭:“記住了,先生!”
賈環便又随機抽取了幾個問題,李釩均是答了上來,李鋸和李銘也都躍躍欲試。
見到這裏,賈環方才放了心。
合上了書本,賈環說道:“那今天就講到這裏,下次過來,是要檢查的。三位殿下回去之後,不能閑着,文章是要背誦的。”
聽到又要背誦,三個小家夥臉色就開始發苦,前面兩個先生講完課也是要求背誦,都說要檢查。
看着賈環最爲年輕,态度也最爲和善,李釩大着膽子問道:“先生,可以不背麽?”
賈環說道:“那可不行!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問齊王,你父王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
“先生也是麽?”
賈環回道:“那是自然。”
三個小家夥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隻能心中哀歎着下去了。
收拾完東西,賈環覺得有必要和梁侍郎提一下,現在就開始教授四書五經,實在是早了些。
這事情賈環可不敢找曹谌商議,朱淩對他的評價賈環還記着呢。
回去之前,賈環便先找了朱淩。
“朱大人,下官今日教授《春秋》,覺得幾位殿下學起來甚是吃力,不妨先從一些簡單的教起,循序漸進才好。現在的樣子,下官總是想到一個成語。”
“揠苗助長,是不是?”
賈環苦笑道:“那可不是。現在幾位殿下學習經典很是吃力,還是先把底子打好吧。”
朱淩想了又想,歎道:“我會再和王爺建議的。”
朱淩包括賈環他們都是從小就開始接觸這些東西,自然覺得正常。但是天家子弟,又不指望考取功名,自然不能一概而論。
“你先不要和梁學士提這事。”朱淩不願意賈環去冒這個風險,若是賈環提了,可能會被當做不用心或者取巧。
賈環朝朱淩深深一揖,說道:“有勞前輩了。”
下午齊王回來的時候,朱淩便主動去找齊王提了這事。
“臣見着幾位皇孫近日裏搖頭晃腦地背書,收效卻是不佳。大殿下已經開始讀《孟子》了,但也隻是嘗試而已。二殿下和三殿下更不用說,字還沒有認全呢。”
聽到朱淩的話,齊王也甚是猶豫:“隻是好不容易才求來的先生,若是這麽退回去了……”
朱淩說道:“王爺不必憂心。先生是肯定要正常教授的,但《春秋》現在學起來卻是有些早了。不妨讓賈狀元先教授三百千,《春秋》先當做故事講給幾位殿下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