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尤二姐在屋子裏等來了午飯,卻見到上的是白米飯,心裏就一緊,這是大房故意給的!
隻是鳳姐故意給她,她也隻能忍着,難不成還像趙姨娘那樣鬧将開來不成?
想到趙姨娘,尤二姐的眼睛就亮了。
那可是一位極有福氣的,從一個家生奴才,一路走到二房,沒發達的時候就不肯讓人家拿捏,現在好了,說話聲音都大了。
但自己與她又有些不一樣,現在自己直接就是二房了,鳳姐也不能拿自己太過分,至少自己不用像别的妾那樣立規矩。
既然這樣,那晚上二爺回來的時候,就得和二爺說說這事了。
想到這裏,尤二姐便壓住心中的火氣,慢慢用了午飯。至于之前琥珀來勸她的話,她已經忘到腦後去了——趙姨娘的榜樣在前面呢,更何況賈琏還是個溫柔的。
可她卻沒想到,比起王夫人,鳳姐的手段卻是更加厲害,這才不過是開胃小菜而已。
等到晚上賈琏回來,先去了尤二姐房中,不多時便到了鳳姐的正房。
“家裏是沒有銀子了麽?竟然給尤氏吃白米飯了?”賈琏一肚子不滿。
鳳姐一邊看着自己的指甲一邊說道:“家裏自然不缺銀子!”然後又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指甲是不是太長了?回頭得剪一剪,别刮到英哥兒。”
賈琏拍着桌子問道:“那你爲何給尤氏吃白米飯?”
鳳姐把眼睛一瞪,喝道:“她算哪個牌位上的,也配吃碧粳米?狀元公都沒吃上碧粳米,她倒嬌貴起來了!”
鳳姐敢這麽做,自然也是有底氣的,滿府上下的主子,就賈環吃白米飯,捎帶着惜春和賈蘭也跟着吃了不少,至于趙姨娘,不用說,賈環都不舍得讓她再吃白米飯了。
賈琏一下子就癟了,鳳姐這話一說,他卻不好反駁。但忽然又想起來了:“二姨太可用的是碧粳米,爲何不能同她的例?”
鳳姐冷笑道:“那就等尤氏有個狀元兒子再換吧!”然後從奶娘手裏接過兒子,又拿了個柿子餅哄着英哥兒在邊上啃了起來,小家夥牙齒還沒幾顆,吃的口水從嘴角邊都流出來了,鳳姐拿着帕子小心地把口水都揩幹淨。
尤二姐還滿心歡喜地等着賈琏給她做主,到頭來卻還是空等一場。
她明顯能感覺到邊上伺候的小丫頭臉上浮現的詭異的笑,那是嘲笑。
賈環也窩在梨香院裏啃柿子餅,這種幹果在冬日裏也是難得的享受。
初五之前,賈環的小日子都過得很是輕松,每日裏除了給賈蘭講講經義之外,便是和惜春下棋。
惜春還念念不忘她的煙花:“三哥哥,你是不是還沒去準備?”
她把梨香院都逛遍了,卻沒有瞧見煙花的影子,有些擔心自己的元宵節。
賈環翻了一頁《三國》,說道:“等到十五當天,帶你出去逛一圈,就什麽都有了。”
惜春喜道:“那可要說話算話!”
待過了初五,賈府便開始熱鬧了起來,大觀樓那邊開始有人影晃動,看來又是要開始唱戲了。
有了這個熱鬧,賈府的女眷們也不無聊了,總算是個樂子。
楚王府裏面,楚王李啓知道了自己大哥李修給自己孩子求先生的消息,而這個人選竟然是賈環!
到底沒能把賈府全都拿下,楚王心中有些不痛快。倒不是說賈環有多大的分量,一個小小的翰林而已,還入不了他的眼。
但讓他心裏沒底的是,父皇竟然準了。
賈王兩家,現在基本都是支持他的;有着這兩家的搖旗,他在勳貴中的聲望就更大了。聲望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着,但這個東西有時候卻很是可以左右人心,也能左右聖心。
賈府除了一個賈環,還有一個貴妃。
元春此時都快臨盆了,他自然不能指望。而且,萬一元春生的是個兒子,難保賈府那邊不會有其他心思——若是個兒子,他就不能指望元春在宮裏幫自己說話了。
雖然一個小小的嬰孩掀不起什麽風浪,但人心難測,他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想到賈王兩家,楚王就又想起了薛家和史家,這四大家族,史家已經靠向大哥那邊了,薛家是個皇上,雖然沒什麽分量,但可以做自家的錢袋子。想法是好的,但薛家的薛蟠成親之後,竟然開始管事了,而且最近與史家和賈環走得頗近,自己除了剛開始拿到了八萬兩之外,現在竟然從薛家掏不出錢來了。
細細一打聽,從王子騰那邊便得了消息——賈環退了股,從薛家掏了二十萬兩回去。
二十萬兩!楚王想到這個數字就恨得牙癢癢,就算是之前,也足夠自己開銷好幾年了,這個賈環,還真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啊!
但他卻沒想過,自己從賈府接手了瓜地,每年也能有将近十萬兩的收入。
捏着下巴,楚王想着,元宵的時候進宮,也給自己的幾個孩子求個翰林!
“王宣啊,今兒是初十了吧?”
禦書房裏面,平治皇帝剛臨完一幅字,正在欣賞。
王宣小心地回道:“回皇上的話,正是初十。”
“之前齊王說要求個翰林的,那咱們今兒便拟個旨吧。”
程科元在邊上,小心髒撲通撲通地亂跳,這可是個極大的信号,難怪賈狀元之前不肯往楚王那邊靠。
但後面更讓他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去齊王府教書的,竟然會是賈環!
“賈狀元這一注,下得太大了!”程科元心裏開始咂摸起來了。皇上去年中風,但後面又忽然暈倒了兩次,不是很嚴重,掐了皇上的人中便轉醒,他和王宣都給瞞下來了。但他們兩個都知道,皇上怕是沒多少日子了。
那邊的平治皇帝已經親自動筆寫好了聖旨,這也讓程科元暗暗心驚。平常的旨意,都是内閣大學士草拟,然後交于禦書房,皇上看過之後用印的。像這樣親手寫的旨意,已經許多年沒見過了。
“還成!筆力尚在!”平治皇帝看着自己的作品,還是很滿意的,然後拿起“敕命之寶”的印玺,蓋了上去。
程科元馬屁先到了:“皇上的字,真是頗具王右軍的神韻。”
平治皇帝哈哈一笑:“朕還差得遠呢!”
程科元小心地把聖旨收好,谄笑着說道:“那奴才便跑個腿,把聖旨給賈狀元送去?”
“你這狗才,怕是要去讨銀子吧?”平治皇帝笑罵了一句:“去吧!”
程科元便收起聖旨,喜滋滋地出去了。
雖然是給皇孫選老師,但裏面有給賈環的加官,所以,流程還是要老老實實走,程科元還是要去六科那邊找給事中背書。
王宣站在一邊沒有出聲,他年紀不小了,不像程科元那般還想着再進一步,他隻求安穩養老便可。
現在他是兩邊都不摻和,待到了那一日,便安穩交接,然後便告老,回家種種菜,逗逗鳥,想着享上幾年的清福,也沒算白活這麽多日子。
待過了初十,一切都準備妥當,程科元便乘了馬車便直奔榮國府。
“真是貴人啊!”馬車上的程科元颠得搖搖晃晃,但心裏卻穩了一些。現在,他覺得不需要再讨什麽主意了,手裏的聖旨便是他的主意。
六科的給事中自然不會封駁這麽一份給皇孫選老師的聖旨,這其中隐含着視齊王爲繼承人意味,沒人敢做這種出頭鳥。
消息傳得很快,齊王那邊也知道了消息,心中大定。
朱淩撚着胡須笑道:“如此,王爺當無憂矣!”
齊王朝朱淩拱了拱手,說道:“都是先生勸谏之功。”然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嘴裏的舌頭砸吧了一下,使勁地點了點頭。
待到了賈府,門房的馮柱便小心上前:“公公這是?”
程科元笑道:“開大門,有聖旨!讓你們家狀元公來接旨吧!”
馮柱一陣風般地就跑了回去,留下程科元在原地吹冷風。
“這猴子……”程科元嘴裏嘀咕着,但也沒與這歡喜的門房一般計較。
賈母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忙吩咐鴛鴦:“快告訴賴管家,開中門,擺香案!再讓人去尋你三爺,讓他到榮禧堂這邊來接旨。”
很快,榮國府的大門便吱呀呀地打開了,程科元捧着聖旨進來,一路走到榮禧堂,見到賈府已經準備停當,賈環也過來了,準備接旨。
程科元笑道:“賈大人,接旨吧。”
賈環在香案後面已經準備好了,聽到程科元這話,便撩起官服下擺,跪下聆聽。
程科元把銀色的絹帛展開:“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制曰?賈環心中一陣恍惚,這聖旨竟然是皇上親手寫的?齊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果然是更勝一籌啊。
“……翰林院修撰賈環,人品端謹,博學多才,現加詹事府左贊善,爲齊王府皇孫講官,欽此。”
“恭請天安,萬歲萬歲萬萬歲!”賈環聽到自己又加了一個詹事府的官兒,心中高興,但這個左贊善,卻依舊隻是個從六品而已。
程科元闆着臉:“聖躬安。”
“恭謝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恩浩蕩。”程科元心裏想道,這能不浩蕩麽?
賈環再拜:“永服辭訓,萬歲萬歲萬萬歲!”
“宜厲乃誠。”
說完這句話,程科元便把聖旨交給賈環,然後馬上就換了一張笑臉。
“賈大人,趕緊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