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頗冷，賈蘭緊了緊身上的衣衫，把頭探出馬車外面，看到府學方向早已經一片燈火，紅彤彤的耀眼。
“蘭哥兒，靜心！你三叔當年，那可是沉穩多了。”
聽到賈琏的話，賈蘭便把腦袋縮了回來。畢竟還是不一樣，三叔當年可是縣試案首，已經内定了一個生員的名額，自然可以輕松沉穩，他可還是要費心費力地好好答題。
待到了府學，賈府的奴仆早就給占好地方了。
“二爺，大少爺！這邊！”柱兒見到了賈府的馬車，就趕緊揮手招呼。
賈琏看到了柱兒，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小厮，還是上了心的。
柱兒前一天晚上就過來了。
賈蘭可是二房的大少爺，上頭可有着大太太大奶奶三爺看着，自己這邊的二爺也上心得很，他可不敢不上心。
幾個人跳下馬車，賈蘭便找到江甯縣這邊的童生，相互寒暄着。
賈琏看着眼前的一幕，分外羨慕，這種場面他是沒機會去經曆了。
很快，龍門一聲炮響，賈蘭朝着賈琏拱拱手，說道：“二叔，我先進去了！”
“去吧，安心應試便好，不要多想。”
見到賈蘭進了龍門，賈琏便打算先回府。這邊賈蘭就是才思敏捷，也要午後才能交卷。
“你們在這等着，我下午再過來。”
興兒和柱兒便留在了府學前面，這邊有幾個小館子，兩個人便找了一個，要了點粥和油條，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我覺得大少爺這次可以中！”興兒嘶嘶哈哈地說道，粥甚熱，在這涼意滿滿的深秋算是一種極好的廉價的享受。
“我也覺得可以，現在可是三爺在教授大少爺呢。”
裏面的賈蘭還在奮筆疾書，他本就天資極好，有着賈環的督促，學業方面更是大進，這次的文章，他也是做得甚是得心應手。
太陽從東邊升起，然後又急急往西邊趕去。賈蘭雖說早飯用了不少，但寫文章也是極耗腦力體力，很快就感到腹中有些饑餓。
這次家中給他準備了一些閣老餅，還有一些簡單的醬肉醬菜，賈蘭喝了一些清水，簡單用了午飯之後，便接着答卷。
待到日頭西斜，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方才交卷。
賈琏已經在外面等着了，這次賈蘭沒有提前交卷，這也讓賈琏心裏大安，他就怕這小子處處學他三叔。
龍門已經放了好幾撥童生出來了，賈蘭都不在其中，待到考試時間到了之後，賈琏才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大侄子。
“快！蘭哥兒！這邊，咱們趕緊回去了！”
賈蘭拎着考籃，和周邊熟悉的童生相互打了個招呼，便趕快到了賈琏身邊。
“感覺怎麽樣？”
聽到賈琏的問話，賈蘭很老實地說道：“很餓。”
賈琏大笑，說道：“走，咱們先去吃飯，然後再回府。”反正已經考完了，擔心也沒有什麽用，先吃飯。
叔侄二人挑了一家小館子，簡單要了幾個菜，一壺酒。賈蘭年幼，賈琏可不敢讓他沾這個東西，隻是讓他吃飯。
賈蘭看上去胃口頗好，這讓賈琏暗暗放心，看來這次答題頗順。
賈琏喝了一杯酒，心中對自己的兒子也是充滿了期待。
叔侄兩個正在用晚飯的時候，外面卻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
一個騎士從街上打馬而過，舉着一個明黃色的包裹，口中大叫：“西北大捷！西北大捷！”
這引得許多人都跑到街面上來看熱鬧，隻是那騎士卻不曾停留，直奔皇城而去。
“黃大将軍果然威武！這次，可真的是關二爺轉世了！”
“那可不是！兩次大勝，葛爾圖離進京的日子，不遠了！”
又打赢了？賈琏心中詫異，早知道自己也去西北轉一圈了。
正在吃飯的賈蘭見到賈琏的杯子停在嘴邊，哪裏還不知道自己二叔的心思。
“二叔，别想了。西北是大勝不假，可估計也要死不少人。”
這是正理，葛爾圖又不可能讓自己的麾下排着隊讓唐軍砍。
内閣那邊很快就拿到了捷報，這次黃鳳閣再次大勝葛爾圖，斬首萬餘。
有了東南的經濟支持，西北那邊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緊巴巴了。在物資充裕的情況下，黃鳳閣無需行險，隻需要按照自己的計劃，步步爲營，穩站穩打，逼得葛爾圖不得不兵行險招。
方一入秋，黃鳳閣就預感到了葛爾圖會發動一次攻勢——如果是他，也會嘗試一下，裏正要在入冬之前把唐軍往後趕一趕，以赢得喘息。
既然是這樣，黃鳳閣也就使了一招誘敵之計，估計暴露了自己的大營——這是南安郡王總管的地盤，裏面可是有着大量的軍需糧草，外加一個郡王，足以讓葛爾圖犯險。
果然，葛爾圖那邊得到了唐軍的漏洞，想故技重施——一把火燒掉這個大營，那唐軍自然潰敗。
就在葛爾圖派輕騎偷營的時候，黃鳳閣也出了一彪人馬前去偷葛爾圖的老巢。有心算無心的狀況下，黃鳳閣自然大勝。
準格爾本來就比大唐貧瘠匮乏，在比拼國力的時候自然落了許多下風，若不是麾下人馬悍勇，葛爾圖估計也逃不回來。
大帳裏，葛爾圖一邊收拾左臂的傷口一邊詢問範承運：“軍師，唐軍一次比一次難打了，可有何良策？”
這次計劃也是範承運來運籌，本以爲最多也就是偷營不成，結果自己這邊反而被黃鳳閣打了個對穿，偷營的人馬折掉了大半，自己的老營竟然也被端了。
這個黃鳳閣甚是能忍，明明探明了自己這邊的大營位置，卻一直不肯動，一直忍到自己前去偷營。這次失敗，讓範承運也不得不收起他的自傲，天下英才多矣，自己萬不可再有輕視之心。
他也得了消息，大唐那邊開海禁了，一年下來收的海貿稅銀就将近七百萬，這可是準格爾完全無法匹配的财力，同時也讓平治皇帝能夠從容應對西北的局面。
“求援。”範承運也是思慮良久：“首先就是向北面的鄂羅斯求援，要錢要糧要兵器！然後派使者前往烏斯藏，力求說動那邊對大唐形成包夾。”
聽到範承運的話，葛爾圖略有沉思，半晌才說道：“鄂羅斯那邊倒是還好，但烏斯藏那邊希望不大。”
“權且一試吧。”
範承運算了許多年，就是沒有算到海禁解除這一點。在他看來，海禁是不可能解除的，所以大唐一開海，就讓他的許多運籌成爲了泡影，畢竟準格爾無法以區區一地之力硬抗大唐。
這個消息讓張庭瞻甚是高興，西北平定有望，這是他作爲内閣首輔的一項極大的成就，後世的史書也會有所記載。
張庭瞻在堂上來回踱步，内心歡喜。“快，去把消息報知陛下！”
這可是個美差，早就有小太監盯着了，聽到張庭瞻的吩咐，馬上就有人蹿了出去。
“這個小五子，腿腳還真是快！”旁邊幾個反應慢了半拍，沒有趕上，心裏都是有些酸溜溜的。
小五子一路哼着小曲，就快步去了禦書房，這可是大勝，皇上一高興，說不定能多賞自己一些呢。
平治皇帝正在禦書房練字，他最愛的是《張翰思鲈帖》，自打得了便是愛不釋手，有了閑暇，也會臨上一臨。
小五子到了禦書房，卻見門口有人守着。
“可有急事？”
“不是急事，是大喜事！黃将軍在西北又赢了，斬首萬餘呢。”小五子喜滋滋地說道，手裏緊緊握着那份捷報。
“拿過來吧！現在皇上沒空，等會咱家自然替你交給皇上。”
小五子哪裏肯，這個差事可是好不容易才落到自己頭上的，若是交了出去，那自己可就真的白跑一趟了。
“無妨，小的現在也沒什麽其他的事情，就在外面等上一等吧。”
“那便等上一等，皇上還在臨字帖呢。”既然不是急事，那就不要進去打攪了，免得擾了皇上的興緻，平白挨一頓闆子，那可是不值。
小五子會意，讓皇上晚高興個一會，也沒什麽。
平治皇帝的耳朵卻是好使的，聽到外面的動靜，心裏很不高興。
“王宣，去外面看看，到底是什麽事？”
手中的筆卻是舍不得停下來，心道，若是沒有什麽大事，外面那幾個小太監，一定要打闆子。
王宣推門出去之後，外面立刻安靜了下來。
“吵吵嚷嚷的，成什麽體統！說罷，怎麽回子事？”
那小太監壓抑住興奮說道：“大總管，西北又打勝了，黃将軍斬首萬餘，大勝啊！”
果然是極好的消息，在這深秋時節能打了這麽一場勝仗，今年西北又能過個好年了。
“跟咱家進來吧，算你這猴兒運氣好！”王宣自然不屑于搶小太監的活計，就帶着小五子進了禦書房。
平治皇帝臨完最後一筆，神完氣足，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順手把筆放在硯台上，自然有小太監前去收拾整理。
“說罷，是什麽事？”
王宣興奮地說道：“禀陛下，黃将軍在西北又打了大勝仗，斬首萬餘！”然後從小五子手中接過捷報，遞上前去。
平治皇帝接過，粗粗一看，仰天大笑，卻忽然間笑聲卻戛然而止，身體向後栽倒。
“皇上！”王宣驚叫一聲，禦書房登時就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