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幾天的休養,賈環回到了翰林院。
秋風正是和煦,陽光也甚是溫暖。
陳山成到底沒有保住内閣大學士的職位,被從文淵閣趕了出去,但幸而保住了戶部尚書的位子。
對于這個結果,賈環有些不太滿意,須知打蛇不死後患無窮。他沒想到王子騰竟然也玩起了文官的那一套把戲,沒有乘勝追擊。
果然,他很快就得了消息,陳山成離職内閣大學士的時候,向皇帝推薦了王子騰,這讓賈環更是目瞪口呆,王子騰果然不是陳山成的對手。
溫明遠見到賈環,就疾步上前來打了招呼:“賈大人辛苦。”
賈環趕緊還禮:“有勞溫大人惦記。”
這些清流并不知道,最後是靠着一張收條讓陳山成屈服了,但明面上,卻是他們的勝利。
彈劾掉了一個閣臣,讓許多言官的腰挺得更直了。
内閣現在又回到了三巨頭時代,陳山成到底沒有閣臣的命,進了文淵閣才不到一年,竟然能被王子騰趕出去,這讓張庭瞻很是失望。
吳善中自打和劉孚一起吃過一次飯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兩個人隻是偶爾在朝堂公廨見面,才打個招呼,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但現在,朝堂之上卻并不平靜,陳山成空出的位置,畢竟還是需要有人去填補的。現在呼聲最高的,就是劉孚了,當然,還有王子騰。
隻是不管是張庭瞻,還是吳善中,都沒有把王子騰考慮在内,廷推的時候,王子騰想超過劉孚,基本不可能。
王子騰也想到了,現在他手裏能拿到的,就是賈雨村,向品源,姚萬裏這三票,像郭永懷肖永業這種,恐怕還要送些銀子才行。
劉孚那邊卻優勢明顯,因爲他是文官,天然就比王子騰受文官的待見。現在更是得了吳善中提前給的信兒,也早早就在暗中布局了。
隻是盯着那個位置的,現在并不止他們兩個了,現在西北局勢穩定,更兼有泉州賦稅加持,入閣的并不一定非要是戶部兵部。
朝堂之上不少大佬都在緊盯空出來的位置,隻是這一切都與賈環無關了。
現在賈環的重心,已經轉移到了賈蘭的身上,眼看就要道試了,可不是放松的時候。
之前他在梨香院“靜養”,賈蘭就被幾個長輩攔在外面了。現在賈環回了翰林院,便一切恢複到了正常的狀态。
但等賈環回了梨香院之後,卻先見到了鳳姐和賈琏。
“二哥,二嫂子,怎麽會忽然想起來到弟弟這邊來了?”賈環很是好奇,這兩位可不經常出現在自己院子,肯定是有什麽事情,但眼下卻沒有到年底分紅的時候,他也猜不出來是何事。
鳳姐酸溜溜地說道:“大伯讓我轉交給你一樣東西。”
王子騰能送給自己什麽?賈環很是好奇。
鳳姐拿胳膊肘捅了捅賈琏,那邊賈琏便從袖中掏出了幾張銀票。
“三萬兩!”賈環很是詫異,但随即就明白過來了,自己給王子騰那張收條可是五千兩,他自然不能白拿。
想到這裏,賈環便雲淡風輕地把銀票收了起來。
鳳姐很是眼紅,頭一次不能和賈環五五分成。但賈琏卻是知道内幕的,同時對賈環能夠收着那個東西那麽長時間,也感到很是佩服,換做别人,哪裏沉得住。
“走吧,東西已經送到了,咱們得趕緊回去看兒子了。”
賈琏拉走了眼紅的鳳姐,鳳姐一路都在嘀咕:“大伯到底怎麽了,好好的還給環哥兒送銀子,他們倆又沒搭夥做買賣。”
路上遇到了過來送文章的賈蘭,鳳姐瞧着便和賈琏小聲說道:“你看蘭哥兒,眼下看着可就和之前不一樣了。”
賈蘭已經過來了,朝着兩個人施了一禮之後,就趕緊往梨香院趕去了,現在是沖刺階段,三叔可是盯得緊。
賈琏看着賈蘭,很是羨慕:“蘭哥兒這次進學看來是穩了。”
梨香院裏面,賈環正在看賈蘭的文章,比起前幾個月府試的時候,又有所進益。看來這東西兩府唯一的讀書種子還真不是蓋的。
本來賈環還想給賈蘭再搞一個題海戰術,這個月就憋着他寫文章,但現在他改主意了。既然賈蘭有這個天分,那就不能這麽幹了,上上弦就行了,不能逼得太緊,要不可能會适得其反。
“有點進步,但不可得意!還是照現在的樣子,每兩天一篇文章便可以了。還有,這半個月,我還要考校你經義。”
賈蘭自然是無話:“都聽三叔的。”
現在進入了小三關的最後一關,他正要一鼓作氣地把這一關過了,聽三叔的話準沒錯。
李纨在屋子裏同素雲銀蝶她們一起做針線,兒子考試要穿單衣,她就是爲了這個做準備的。
“大奶奶,咱們這都做了好幾件了,夠大少爺穿的了。”
李纨卻不嫌多:“是麽?十月天就涼了,再加一件沒關系。”然後卻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個香囊做了沒有?”
素雲呆呆地說道:“不曾。”
李纨有些着急,趕緊出門去尋香料去,但一到門口,卻又折了回來,小三關每次考一天便可以,用不到香囊。
沒多久,就見着賈蘭回來了,李纨趕緊問道:“你三叔怎麽說?”
賈蘭回道:“三叔讓我兩天寫一篇文章就可以了,然後多溫書,要考校我的經義。”
然後又有些羞赧地問道:“母親,這次兒子如果道試過關了,能有自己的院子了吧?”
李纨愣了一下,卻馬上說道:“可以了!”
這不是什麽難事,作爲二房的嫡孫,要個院子并不過分。再說了,就算她要不來,還有賈環呢。
賈蘭高高興興地去溫書了,他老早就想要個獨立的院子了。
看着自己三叔的梨香院,他很是羨慕。這種半大小子一直想着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正是想脫離管教的時候,隻是賈蘭頗爲懂事,獨立的院子也就是他的底線了。
收起自己的胡思亂想,賈蘭把《朱子集注》打開,細細研讀起來。
日子悠悠地過去了,按照衆人的猜想,是要補人進内閣的,但平治皇帝卻遲遲沒有動靜,絲毫不提補人的事情。
這讓大家都很意外,特别是王子騰,他最近可是串聯了不少人,感覺入閣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但現在皇帝不提這一茬了。
平治皇帝卻很是沉穩,張庭瞻樂得看熱鬧,也就不提内閣補人的事情。反正現在陳山成還留在戶部,做的事情和之前也差不多。
流心閣裏,平治皇帝正在靜心。周遭的太監宮女俱是小心伺候,不敢出聲打攪,這是皇帝幾乎每日午後都要做的功課,也深刻影響了身邊的一大批人。
元春也早早得知了陳山成被趕出内閣的消息,這也算給了賈府一個交待。
隻是抱琴還是意不平:“娘娘,婢子聽說那陳山成還留在戶部呢,雖然不是閣老了,但其實沒什麽損失。”
元春摸了摸肚子,說道:“你不懂。雖然做的事情差不多,但進不進文淵閣,差别大了去了。”元春不知道的是,賈環還從王子騰那得了三萬兩銀子,也出自陳山成的口袋。
抱琴癟着嘴說道:“婢子就是氣不過。他們家那三兒子,明明就是一個纨绔,竟然如此嚣張。”
元春笑了:“那個纨绔已經要被送回江西了。”現在,她關注的重點也轉移到了賈蘭身上,這個侄子可是已經連過兩關了,再過了道試,就是生員了。
至于陳山成那邊,元春自覺沒必要再去置氣——明日黃花而已,那個人的官場生涯也就止步于此了,戶部尚書,怎麽可能由一個被從内閣趕出來的人長時間任職。
陳家,陳之同的傷還沒好,走路也需要有人攙扶,可即便這樣,陳山成也喝令管家送他回江西老家。
陳之同哪裏舍得京師這個花花世界,但也知道現在自家老爺子在氣頭上,也不敢分辨,隻能乖乖上路。
“二哥,過段時間,等父親消了氣,你可一定要把我接回來啊。”陳之同不敢同大哥分說,隻好來求陳之峰。
陳之峰已經知道了父親退讓的原因,心裏對這個三弟也是恨得不行。
“行了!啰裏啰嗦的,這事過幾年再說!回鄉之後好好念書,若是沒有進益,就别想着進京了!”
陳之同心裏發苦,他哪裏是念書的料。
邊上陳之峰已經在交待管事的了:“路上多挑水路,你三爺的傷還沒好利索。”生氣歸生氣,事已至此,他總不能讓三弟的傷落下什麽病根。
他走得靜悄悄的,沒敢聲張,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也沒臉去擺酒。
待到十月初,賈府又忙活起來了,賈蘭要準備去參加道試了。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賈蘭已經淡定了許多,各種細節的部分已經不需要再去囑托。
李纨起了個大早,然後就招呼小廚房那邊給賈蘭做了早飯。
“吩咐廚房,做清淡一些。再給大少爺備點簡單的飯食便可以了。”
素雲就趕快過去了。
賈琏也被鳳姐趕了起來,這送考的事情,鳳姐是堅決不肯讓别人插手了。
待賈琏讓馬房套好了馬車,發現賈蘭已經在門口了。
“起得夠早,咱們趕快過去吧!”
賈環也到了門口,一再叮囑:“不要着急交卷,老老實實地做題,罷了再檢查一下,不要有犯諱的地方。”
賈蘭回道:“三叔放心!”
李纨在邊上也說道:“不許提前交卷!”
賈蘭老實應了,這一關非常關鍵,他也不敢大意。
賈琏已經上了馬車,對李纨說道:“嫂子莫要再囑咐了,蘭哥兒都過了兩關了。您就在家裏等着好了,蘭哥兒這次,穩中!”
然後便拉賈蘭上車,叔侄兩個朝府學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