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迎春出嫁之後,大觀園忽然一下子好像冷清了許多,雖然她自己也是一個“木頭人”般的存在。
薛寶钗早早搬走,蘅蕪苑也空了;惜春還是孩子天性,喜歡溜到梨香院,找由子從角門出去閑逛。偌大個大觀園,就隻剩下怡紅院,秋爽齋,潇湘館還算有幾分人氣,當然了,也要算上栊翠庵,早中晚的木魚聲卻也顯得分外靜谧。
李纨一直在督促賈蘭看書,所以在賈環去衙門的時候,也不經常在稻香村。
賈寶玉忽然感覺到有種“人去樓空”的寂寥,不單單是他,林黛玉也有同樣的感覺。不同于賈寶玉還能出去到其他地方走走,林黛玉的生活半徑幾乎就是大觀園了。但能去的地方卻是極少,除了秋爽齋,幾乎無處可去了。
“二姐姐嫁了人,忽然就覺得園子裏冷清了不少。三妹妹眼見也已經及笄,不知道什麽時候嫁了人,咱們就沒地說話了。”
聽到林黛玉的話,探春覺得心有戚戚。她還能偶爾去一下梨香院,可賈寶玉和林黛玉是不會過去的,這是立場問題。
四妹妹整日裏以督促賈蘭念書爲由賴在梨香院,也不單單是因爲那邊好玩,也是多因爲那邊多少有些迎春留下的痕迹。
探春偶爾過去的時候,就見着惜春在那邊不停地吃零食,看雜書,順便聽彩雲她們講故事,日子過得好不逍遙。
“若是咱們是男子便好了,也不至于會被拘在這樣一方小天地裏。園子裏的景緻雖然好看,但終日裏都是這般,便是禦花園,怕也隻做尋常待見了。”
探春心中也向往外面,但她也知道,恐怕要自己嫁了人,才能多一些自由。但自己的如意郎君會是什麽樣呢?
迎春現在已經是一個标杆了,許多勳貴人家的女兒都隐隐然把顧青鋒那樣的年輕才俊當做擇偶标準,一時間,京中說親很是有些困難。
王子勝的認知也是這樣,而且女婿的人選他早就瞄好了,那就是賈環。
“大哥,我知道你不想同意,可我的女兒,總不能比迎春那丫頭嫁得差吧?若是你不同意也可以,我也不過分要求,比不了環哥兒那邊我認了,可總得比顧青鋒強吧?”
王子騰簡直無語,這王子勝當挑女婿像是挑大白菜呢?就那麽一個顧青鋒,被賈府撿到了,當然還有一個賈環,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嫁王家的女兒去賈府了。
“斓兒尚小,多留兩年也無妨!”
平治皇帝已經在位小二十年了,雖然依舊春秋鼎盛的樣子,但也是五十多歲的人,在這個普遍壽命不高的時候,到了要考慮繼承人的時刻了。
他偏愛楚王李啓,理由很簡單,“深肖朕躬”。
但想立爲太子,他也知道難度極大,天子無家事,這句話并不是說說而已,一旦他起了立楚王的念頭,臣工們的反對就會如浪潮一樣撲過來,所以,他一直在等,等楚王展現出強于齊王的能力。
隻是他一直沒有等到,倒不是說楚王有多讓他失望,而是齊王的表現一直不比楚王差,兄弟兩個既然看不出明顯的區别,那楚王就沒有機會。
這兄弟兩個也在等,都在等對方犯錯。一旦被抓住再被放大,可能就會與儲位無緣了。
賈環也在等,等一個接近齊王的機會。這種機會很難自己去主動創造,隻能被動等待,而且一旦來臨,還不能表現得太主動,這讓賈環很是撓頭。
而且就算反對楚王,也不能旗幟鮮明,他賈環還沒有那個資格去扯旗子。
至于元春肚子裏的那個,注定是與大位無緣。
不過幸好賈環有個好老師,錢雨本,這位可是齊王的支持者。隻要跟着錢雨本多去參加一些官員聚會,那自己自然會被視爲齊王這一黨的人了。
平靜的京城中,一大隊兵丁押着銀車進了城門。
看着壯觀的銀車,很多百姓都圍在路上看熱鬧。
“這怕不是得幾十萬兩吧?”
另一個穿綢緞的胖子顯擺道:“這位仁兄可是說差了!按照這些車輛,估計得幾百萬兩!”
“這是爲何?”
胖子很是得意:“我家姐夫是做錢莊買賣的,估計你們也聽說過,和生記!我也就跟着長了點見識!這一車銀子,怕不下十萬兩,這幾十車,肯定有數百萬兩之巨!”
他的估計不錯,這次正是市舶司進的稅銀。從冬至到四月,幾乎半年的時間,市舶司收入約三百餘萬。
戶部的人今日裏也是分外忙碌,這三百多萬兩銀子,可是抵得上好幾個布政使司的稅收了。
平治皇帝心情大好,半年三百多萬,那一年差不多能有七百萬,距離“歲入千萬”的目标,還差了一些,但他可以接受,畢竟才開海一年而已。
戶部尚書陳山成在下面奏報:“現如今,江南地面上許多人家都改種桑麻,不算市舶司那邊,就是江南各地的府縣,稅收都要多出兩成。”
平治皇帝問道:“那糧食可夠吃?”
民以食爲天,這才是保證天下安穩的前提。
陳山成回道:“現在市面上的白米,去年水災之前,是七錢銀子一石;現在是八錢,略有上漲。”
平治皇帝心裏憂慮:“這不是好事啊!”
陳山成說道:“米價不固定,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若是超過一兩,那就得慎重了。”
“湖廣那邊怎麽樣?”
“湖廣那邊的糧食連年豐收,順江之下,足以供給京師并江南衆地。”
聽到陳山成的回答,平治皇帝略略心安了一些,但總覺得改種桑麻不見得是個好事。
市舶司的銀子到了,薛家的銀子也跟着到了。
賈環的銀子入股也大半年了,現在終于可以見到回頭錢了。
薛寶钗一個人自然不好來見賈環,隻能拖着薛蟠一起。
薛蟠說道:“那剛好,哥哥我擺個酒,請環哥兒吃酒,順便把銀子給了也就是了。”
薛寶钗卻說道:“整日裏就知道吃酒!簡簡單單地多好。”
薛蟠笑道:“好妹子,你是不懂!在酒桌上,方便拉感情!”
薛寶钗疑惑地說道:“我倒不知道環哥兒什麽時候喜歡喝酒了?怕是你自己想去秦淮河了吧?咱們去一趟梨香院,就齊活了。”
薛蟠的小心思被看破,讪讪一笑,就取了銀票,和自己妹妹去外面套馬車。
路上數了數,薛蟠有些心裏泛酸:“這還真不少。”能不少麽?賈環前前後後入股的銀子加起來都有十萬五千兩了。
這次分紅,賈環就有五萬兩。賈琏和鳳姐要少一些,但也能分到超過兩萬五。
看着薛蟠那守财奴的樣子,薛寶钗勸道:“哥哥當知道,光憑咱們家,那是無論如何都做不起來這買賣的。”
王子騰那邊還沒到分紅的時候,但薛姨媽還是去給送了銀子,畢竟說好的是做茶葉上面的生意。現在都過了端午,大宗的生意已經結束,也可以分紅了。
今兒賈環休沐,正在屋子裏檢查賈蘭的經義。學問一途,經義最爲重要,這些通了,方才可以做得好文章。
看着賈蘭對答如流的樣子,李纨滿心歡喜。
惜春插嘴說道:“大嫂子,我覺得蘭哥兒好辛苦。”
李纨笑道:“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現在苦一些沒什麽,總比将來後悔的強。你看你三哥,現在不是很好麽?”
惜春看了看書房那邊的兩個人,覺得好生無趣,隻是自顧自地抓起手邊的麻圓吃個不停。這是通州地方特産,賈環嘗過之後覺得味道甚好,就讓潘又安去尋了一些,惜春吃了之後,就完全停不下來了。
外面琥珀忽然進來了,見着賈環還在檢查賈蘭的功課,就站在旁邊沒有說話。
李纨看出來是有事,待賈蘭答完之後,就問道:“可是有事找你家三爺?”
琥珀答道:“正是。薛家大爺和薛姑娘過來了。”
李纨會意:“蘭哥兒,你三叔好容易才休息一下,今兒就先到這裏,咱們也讓你三叔清閑個半日。”
賈環說道:“不妨的。”
李纨笑道:“也讓蘭哥兒歇一歇。”
然後就伸手拽了拽貪嘴的惜春,說道:“去我那邊吧,也有上好的點心呢。”
惜春卻眼珠子一轉,說道:“三哥哥,我想出去玩一會。”
賈環歎道:“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心裏卻還有句話沒說:“你也會挑時候。”
“琥珀,你帶着四小姐出去逛逛就好,别走遠了,街角那邊有個炒貨攤子,看着買點東西就回來。”
琥珀應了一聲,就和興沖沖的惜春一起出去了。
遇到薛蟠和薛寶钗一起進來,惜春開心地打了一個招呼,就溜了。
看着惜春的樣子,薛寶钗很是奇怪:“環兄弟,四妹妹這是做什麽去?”
賈環無奈道:“這是出去玩去了!”
難怪,小姑娘能出去一趟,能開心好幾天。
一邊讓彩雲去烹茶,賈環一邊問道:“薛大哥薛姐姐,這次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心裏卻道:“可千萬别再借銀子了,我現在家底已經空了。”
薛蟠看了看賈環屋子裏的陳設,說道:“今兒過來,特意蹭環兄弟一頓酒!”
賈環納罕道:“我又沒有喜事,這酒從何來?”
薛蟠說道:“我聽說環兄弟發了一筆财,所以來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