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賈環準話的賈芸,喜滋滋地去找林之孝領差事去了。
賈環宅院的圖也很簡單,雖然名爲三進的院子,但也隻是磚瓦結構,比旁邊的莊戶人家看着強上一些罷了,但内裏卻是不簡單,院子也是不小,還帶一個花園。
花園的周圍還有幾處小院,裏面的牆壁和地闆,賈環都要求是松木的。滴水檐下的連廊,也有幾處木地闆,其餘桌椅闆凳,也均是上乘,雖說比不得賈府,但相較于一般的富貴人家人家,也不遑多讓了。
賈芸越看心裏越歡喜,他就怕賈環酸腐,真的修了幾間茅草房。眼下看來,賈環卻是要一個外面粗犷,内裏娟秀的所在,沒錯,他能想到的詞就是娟秀。
他粗粗估算了一下,按着這個圖來修,怕是花費也不下于一萬三千兩——真是個好營生。
按照自己三叔——沒錯,現在賈芸對三叔這個稱呼非常熱衷——賈環的計劃,這個地方要修得古樸一點,但用料要紮實,這根本難不倒賈芸,有了修大觀園的經驗,再大的工程他都敢接。
哼着小曲兒,賈芸就高高興興地開始做起了準備。
不過三兩日,賈芸就出發去了上元縣,在那邊招工開始挖地基池塘。
在衆人忙碌的身影中,一個臉上有着刀疤的年輕小夥子也過來求工,看着秀氣的面龐卻有着幾分猙獰,令人頗感惋惜。他裹着一身破棉衣,到處求情,最後求到了賈芸的面前。
賈芸被他的面孔吓了一跳,但他畢竟見識多,臉上也就沒有顯露出來。
“管事的,去年家裏發了大水,實在活不下去,一路讨飯過來,且容小人在莊子上出把子力氣,攢幾個錢好回家。”那小夥一口河南腔,聽得賈芸心裏泛酸。
看來是去年河南的災民,可憐那邊的人,一年下來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雖然朝廷發了救濟,但到了災民嘴裏就不知道能剩幾顆谷子了。
賈芸恻隐之心也起來了:“那就先跟着挖池塘吧,罷了再看看能幹什麽其他。去那邊登記一下姓名。”
那小夥子高興地不得了,連聲說道:“多謝管事的,多謝管事的;您将來一定發大财!”
賈環的生活回歸正軌之後,也開始關注葛志這個案子了。
令人稱奇的是,爲葛侍郎求情的竟然是于林忠這個被害者。
原來于林忠也是甯波人,當年與葛志還頗有幾分忘年交的意思,但這次被葛志洩露消息導緻自己被刺,也是全在意料之外。
那個女伎早已不見了蹤影,按照衆人的分析,肯定沒了性命了。
“那葛志連禦史都敢害,别說區區一個女伎了!”
“可惜了于禦史了,竟然還替葛家求情!”
正因爲于林忠的求情,平治皇帝隻是抄了侍郎府,其餘衆人放還回鄉,讓人不禁感慨葛志的好造化和于林忠的迂腐。
于趙氏也很是不解,自家老爺完全不必爲葛家求情,在她看來,葛家完全是咎由自取。
她心中滿是疑惑,也問了出來:“老爺爲何爲葛家求情,妾身雖無見識,但也知道以德報怨,何
以報德的道理。”
于林忠卻說道:“此中情由,絕非你可知。隻安心教養兒女便是了。”
看着于林忠滿臉蕭瑟的樣子,于趙氏也不再多問,自家老爺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隻是偶爾一日,她卻在路過書房的時候,聽到了自己相公低聲飲泣的動靜……
在衆人的不解中,案子也就這樣結束了,但另一個主角胡林語卻始終不見蹤影,錦衣軍布下了天羅地網,卻始終沒有收獲。
平治皇帝惱怒,但也無可奈何,隻能吩咐錦衣軍慢慢查訪,并要求刑部發出海捕文書,各府道州縣均要留意此人。
若說胡林語能與葛志有多深的交情,賈環是不信的,但既然于林忠活得好好的,他也就不再縮頭縮尾,隻是那把手铳卻依舊不肯離身,鬼知道什麽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待到二月底,多日不見的薛寶钗卻又出現了。
到了梨香院,琥珀就趕緊讓小丫頭給上了茶,薛寶钗帶着薛蟠一起,象征性地小小地啜了兩口,便放下茶盞,對賈環說道:“環兄弟,好叫你得知,咱們在泉州的買賣極好,預計年底的分紅會超過三萬兩。”
這倒是個好消息,賈環很是高興:“還是薛大哥本事大!”這話隻能誇薛蟠,若是誇薛寶钗,卻是有些不倫不類。
薛蟠很是不好意思,他可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但凡有點什麽事情都藏不住。
邊上的薛寶钗接着說道:“此番過來,卻還是向環兄弟哭窮的。”
賈環奇道:“這是怎麽回事?”
薛寶钗在桌案底下踢了薛蟠一腳,薛蟠便開口說道:“環兄弟,是這樣。我母親前段日子讓我去内務府洽談茶路的事情,已經談妥了,道是可以去武夷山那邊販茶。隻是往内務府的孝敬多了,銀錢有些不湊手了,想着再找環兄弟支借一些,年底一并算了。”
薛寶钗接着說道:“此番想找環兄弟借五萬兩,算兩成股的分紅,如何?”
這話卻又是另一層意思了,薛蟠是借錢,年底便還;薛寶钗是拉着賈環入股,年底有分紅。若是賈環,肯定選擇借錢再還,這種茶路生意,穩賺不賠,多一個人入股,就少分一份銀錢。
但薛寶钗有着另外的考量,賈環眼下是肯定拿不出五萬兩的,他肯定會找賈琏協商一起入股;自己母親前段日子去找舅舅王子騰借了八萬兩,
但光往内務府的孝敬就打點了五萬兩,隻剩下不到三萬兩,這些銀子是遠遠滿足不了薛家的胃口的,武夷山的茶葉,他們起碼也要吃掉十萬兩的份額才可以,短缺的另外兩萬兩,薛家打算留給王夫人,如果她肯的話,那當然也沒問題,親戚一場,幫就幫一下了,若是應承不了,那就從泉州再調銀子過去。
此時,估計母親應該和姨媽說了吧。
在王夫人的跨院裏,薛姨媽正在和王夫人說這事:“兩萬兩,一成的股份。不知道姐姐的意思如何?”
王夫人心裏叫好,但話卻說不出口,銀庫裏缺錢啊,兩萬兩不是個小數目,她一下子也拿不出來,隻得說道:“這數目太大,等晚上老爺回來,我與他商議一番,再給
妹妹回話如何?”
薛姨媽說道:“這事情可不等人,妹妹隻能等三天,三天若是姐姐還沒準信,那就隻能下回了。”
送走了薛姨媽之後,王夫人就趕緊喚來周瑞家的,吩咐她把家裏暫時不用的幾個笨重金器和古董先當了,無論如何也要湊夠這兩萬兩。
賈環卻在屋子裏算着賬,自己年後入賬十萬,還了賈琏三萬,給元春将近兩萬,還要程科元的五千兩,買地四萬,建宅院還要一萬多,還有買墨的銀子,算下來,手裏幾乎空了。而且迎春馬上要出嫁了,欠她的五千兩還要補上……自己手上真的沒什麽銀子了,早知道就不那麽大手大腳了。
得,厚着臉皮再找賈琏借吧!他也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想到這裏,賈環便說道:“成,我這裏先答應薛姐姐了!”
薛蟠和薛寶钗逗留片刻,便起身告辭。
路上,薛蟠埋怨道:“妹妹倒是爽快,竟然拉着環兄弟入了股!哥哥我雖然不比你聰明,但也知道,這是在分咱們的銀子。”
薛寶钗卻說道:“哥哥不要光算明面上的賬,你當知道咱們家往内務府孝敬了多少銀子,這茶路可不是白來的。環兄弟的造化你也看在眼裏了,眼下還不顯,将來說不定這一大家子人都要指望着他,咱們先結個善緣,以後少不得要環兄弟爲咱們家說話。”
薛蟠卻是聽不懂的:“照着我說,還是算利息給他好了。拉那麽多人入股做什麽?環哥兒前程是好,可等能看到的時候,不知道要十年二十年了。”
薛寶钗氣極,自己這個哥哥就是不開竅,好好的親戚不去處關系,難道将來還真的每年都往内務府送那麽多孝敬不成?
“眼看要到清明了,回頭得了新茶,你去給環兄弟送一些!”薛寶钗看着自己哥哥就不像要答應的樣子,就接着說道:“你若是心疼妹妹,就過來送;若不然,我就自己過來!”
薛蟠無法,隻得答應了,他哪裏舍得讓自己妹子整日裏抛頭露面呢。
那邊薛家兄妹剛走,賈環就讓琥珀去了鳳姐的院子:“去看看琏二哥在不在,若是在的話,趕緊來告知我。”
他不方便直接過去,萬一賈琏不在,他也不好直接和鳳姐坐談。
不一會兒,琥珀便興沖沖地回來了:“琏二爺在呢,道是就在屋子裏等三爺過去。”
得!賈琏肯等,那就估計能猜到自己是來借銀子的了。
鳳姐可是個極聰明的人,聽到琥珀說賈環要來找賈琏,心裏就猜到是什麽事情了。
“這不年不節的,環兄弟犯得着特意來找咱們?肯定有事!我覺着,是來借銀子的。”
賈琏聽到鳳姐的話,就笑着說道:“那要是真的來借銀子,你是給還是不給?”
鳳姐說道:“當然要給了!那是你弟弟!再說了,環兄弟不是個不知道輕重的,他來借銀子,肯定是有大用!”
賈琏也來了興緻:“我要問問清楚,若是入股什麽的,咱們也跟着一起。”
鳳姐拍了賈琏一下,說道:“我也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