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招過于行險,但賈環還是想試一下。
四下無人,荒郊野外,正是暗殺的好地點。但他同樣也隻有一次出手機會,萬一不重,那他還有趙小有、潘又安基本就等同于案闆上的魚肉了。
話說回來,難道眼下他同案闆上的魚肉就有什麽區别了?與其當面鑼對面鼓地交手,這種等待的感覺更讓賈環受不了。
這個念頭起來之後,賈環就發現根本按不下去。他迫切地需要去嘗試一下。
經過難熬的幾天之後,林之孝就把事情辦妥了。
“三爺,這是莊子的地契!”
賈環讓彩雲收好地契,轉身對林之孝說道:“既然那麽近,我就去瞧瞧,看看布局怎麽樣,哪裏還要修建屋舍,哪裏還要挖池塘,好好修整一番,以後也好過去常住幾天。”
林之孝很想勸賈環不要胡亂出門,更何況莊子遠在上元縣,當天能打個來回就不錯了。
但看着賈環的樣子,不像是能聽勸的,隻能說道:“三爺要出去,也要好生準備一下才是。”
這話就比較委婉了,賈環也聽得懂,這是在勸他不要出門。
“已經準備好了,林管家不必擔心。”
林之孝也聽懂了,但他不敢應承,還是勸道:“三爺做學問要緊,這種事情,随便讓潘又安或者趙小有去替您瞧瞧就好了。”
賈環笑道:“他們能瞧出個什麽來。這種事情,還是要我自己去的好。行了,你也不要胡思亂想了,我心中自有分寸。”
然後就讓琥珀去通知潘又安和趙小有,過幾日便要去上元縣那邊看莊子去。
聽到琥珀的傳話,潘又安可是吓了一跳。這個三爺還真是膽大,這個節骨眼還敢出遠門?竟然還隻帶着自己和趙小有兩個人?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對方,自己這邊沒有防備麽?
趙小有也過來潘又安這邊商議,看看怎麽勸賈環不要出這麽遠的門。
“三爺這樣做,怕是羊入虎口啊!”
潘又安也很無奈:“你是他表哥,你還能不知道他?咱們這位三爺,要是能勸得回來,那才有鬼。咱們就多帶點防身的器具,以防萬一。”
趙小有也沒話說了,看來此趟上元縣,是一定要去的了。
收拾停當之後,賈環便帶着趙小有和潘又安乘着馬車前去上元,林之孝也跟着一起。
除了賈環之外,另外三個人都準備了家夥防身,從榮國府出發,拐了幾個彎,就過了秦淮河上的大橋,進入了上元縣的地盤。
賈環掀開車簾,看着秦淮河說道:“改日咱們也來這河上的畫舫見識見識。”
潘又安苦笑道:“都由三爺。”心裏卻一直在向觀音大士,太上老君祈禱:“千萬保佑此趟出行要平安無事。”
過了秦淮河,出了上元縣的縣城,就到了郊外,行人開始稀少,趙小有心裏緊張,一直在四處亂看,但卻沒有瞧到有什麽人跟着。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趙小有堅決地搖搖頭,這種事情,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謹慎小心爲上。
一直到了莊子上,都沒有意外發生
,賈環放松之餘也略有些遺憾。
莊頭叫曹靜德,五十餘歲,個頭不高,滿臉的精明。
林之孝說道:“三爺,曹莊頭一直在這裏種地,伺候了好幾十年,不光是種莊稼的好手,在莊子裏威望也足夠,說話很好使。”
賈環看着地裏面開始泛綠,點頭道:“極好。我先随便看看,你不要緊張。”
曹莊頭能不緊張麽?這可是主家親自過來了。
周邊住着上百戶的人家,都是靠着佃租賈環的土地生活。
一些小孩看着賈環幾個人衣着光鮮,都遠遠地在看熱鬧。
賈環在周圍轉了轉,還比較滿意。莊子靠着官道,來往方便;田裏挖有池塘溝塹,可以排水蓄水。
看着邊上的一塊地,賈環說道:“這邊建個院子,不要太大,三進就好。後面再加個池塘,花園,再修個涼亭。”
林之孝地跟着說道:“三爺,地方倒是現成,但不管是建院子,還是修池塘花園,可都要大把的銀子啊。”
賈環想到了自家的大觀園,那簡直就是用銀子堆出來的,一塊普通的太湖石就要數百兩銀子。
想到了這巨額的花費,賈環便說道:“簡單點,别照着家裏的園子修,咱們可沒那麽多銀子。也别照着賴家的園子修,三爺我可是窮得很,比不了。”
聽到賈環這話,林之孝就背上流汗。看來,賴家并不受賈環的待見。
“知道了,三爺放心。這些日子,小人先找人把圖畫出來給三爺參詳。”
“如此便好。”
賈環逗留了一會,莊頭便來告知午飯備好了。
“大人賞臉,略用一點吧。”
賈環入席一看,倒是地道的農家菜。
蔬菜占了多數,葷菜不過雞鴨魚三樣而已。
自己過來一趟,想必很多人要跟着湊這個份子錢,以後再找補吧。
簡單用過午飯之後,賈環一行人便起身回城。
這一路,同樣是讓四個人心驚膽戰,趙小有和潘又安兩人輪流回頭查看,林之孝也在環視四周。
賈環坐在車裏,也同樣緊張,他是很希望賊人出現,然後當場将其擊殺。
這是最理想的結果,隻是他知道,結果往往不遂人願。
一路擔驚受怕,但又充滿期待,馬車漸漸駛入了上元縣的城門,人也多了起來。
幾個人心裏都松了口氣,這趟看來就沒什麽事了。
果然,直到進入梨香院,賊人也沒有再次出現。賈環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難道真的就這麽結束了?
這當然不可能,賈環并不天真,寄希望于賊人自己放棄,無異于天方夜譚。
李維回來了,帶回了胡元峰的孫子胡林語并沒身亡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盧順之并不意外,他要的就是這個準信!盧順之轉身就吩咐道:“修閣,去畫圖,發布海捕文書。”然後又陰恻恻地笑道:“既然有人敢私放流犯,那本官就少不得要爲皇上分憂了。”
一隊人馬從錦衣軍衙門飛馳而
出,直奔松江。
賈環見到城裏各處貼的海捕文書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暫時算是安全了。那胡林語膽子再大,也不會在這個檔口出現。
回到梨香院,賈環便招呼道:“彩雲,讓馮媽媽多做兩個菜,再來一壺酒。”
看得出賈環心情好,彩雲便也湊趣:“既是如此,婢子們也要沾個光。”
賈環笑道:“合該如此!去吧!”然後看着賈蘭說道:“晚上莫走,在這同我吃了飯再回去。”
主人高興,下人們心裏自然也輕松。
馮婆子手腳麻利地把晚飯做好,然後就等着竈台熄火回家。
賈環剛要吃飯,潘又安過來了:“三爺,出事了!”
那邊的賈蘭菜還沒送到嘴裏,賈環就問道:“什麽事?”
潘又安看了賈蘭一眼,沒說話。賈環便放下筷子,說道:“随我到外面說。”
到了小院門口,潘又安方才說道:“三爺,剛剛五城兵馬司那邊的王大人遣刑捕頭來回話,道是禦史于林忠大人在紫菱洲酒家遇刺,身上中镖,據說镖上有毒,眼下生死不知。”
賈環懂了,他是奏請開海沒錯,最多是斷了胡嚴兩族的偷稅漏稅的财路,但總不至于傷筋動骨。但密折參奏胡嚴兩族走私,這就是直接斷人家兩族性命前程。
現在看來,是有人把于林忠給暴露了。但誰能有這麽大的本事?賈環想想就不寒而栗。原來自己竟然隻是個幌子不成?難怪最近自己這邊風平浪靜,對方竟然注意力不在自己這邊,而是盯上了于林忠。
“啪!”盧順之狠狠地砸了一個青花,碎瓷片飛濺地到處都是,堂裏的小吏雜役都紛紛低頭噤聲,生怕觸了指揮使大人的黴頭。他得到消息就親自趕往現場,賊人早就遁走了。于林忠沒有賈環的好運氣,在所有人都等着賈環出事的時候,賊人的目标早就轉移了,所以這次出手,毫無意外地順利。
但到底是誰洩密?盧順之決定立刻進宮奏報給皇上,這種事情一定要得到皇上的首肯才能往下查。“洩露禁中事”,這種事情不管在哪個朝代,都是皇家大忌。
眼見着已經快到戌時了,盧順之還是遞了牌子求見。
平治皇帝并沒有休息,每天朝廷發生那麽多的事情,他的休息時間早就被壓榨到了不足四個時辰,這中間還連帶着用膳的時間。
身邊的太監程科元來報:“錦衣軍指揮使盧大人在外面求見。”
這麽晚了,盧順之能有什麽事情?平治皇帝心裏奇怪,但還是讓程科元帶他過來。
隻要不是内閣、兵部、工部、河工,那就不算是什麽大事,平治皇帝自我安慰道。
盧順之得到程科元的信之後,就疾步來到禦前。
“禀皇上,禦史于林忠大人遇刺,兇手所用兵器,和上次暗殺賈修撰的飛镖是一樣的。”
“啪!”平治皇帝當場暴怒,也是砸了一個青花茶盞。碎瓷片同樣四下飛濺,其中一片劃過盧順之的臉頰,一道血紅的長線立刻就出現在了指揮使大人的臉上。
禦書房的大小太監宮女也都紛紛低頭噤聲,生怕觸了皇帝的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