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晚上,惜春都在梨香院大呼小叫地放煙花。手裏的那支點燃的線香,在她手裏來回晃着,不停地往各種煙花的引線上湊。
天空中,一朵又一朵的煙花在絢麗地綻放。迎春看着惜春那歡樂的樣子,忽然想到了自己今年就要嫁人,惜春這種歡樂的生活也不知道還能過幾年。
過了十五,賈環就要去翰林院“上班”了。
翰苑的各位學士、修撰、編修、檢讨新年第一天,還都沒有從過年的氣氛中回過來神,所以這第一天都甚是清閑。
晚上落衙回家的時候,賈環腦子裏還在想着要吃什麽菜。
冬筍是極好的,再要個羊肉鍋子,鍋子裏再加點粉絲,賈環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盡快到家。
但當馬車來到蘭玉街的時候,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年輕身影出現了茶樓的二樓。
這個茶樓臨近街角,二樓不是很高,這個身影觀察了一下四周,見到行人稀少,看來都已經趕回家去吃晚飯了。
“姓賈的,可是你主動出頭的!”那年輕人眼裏射出仇恨的目光,右眼一虛,右手一抖,一道寒光“嗖”地一下飛出,直接射向了賈環馬車的窗戶。
“可以得手吧!”年輕人可是見到車簾一閃,賈環的腦袋就在窗邊,這次出手定然能成功!
但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剛剛過完十五,街上還殘留着頑童們留下的未曾燃放的啞炮,紅彤彤圓滾滾的散落在地面上,車輪軋過,車身就随之一晃。
這一晃,算是救了賈環一命。
“笃”的一聲,一個飛镖釘在了馬車車窗的下沿,隻差一點點便要打進窗内。
那年輕人見一擊未中,便淡定地坐下喝茶,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潘又安卻是眼見着一道寒光過來,直直地飛向賈環,驚呼之下聽到“笃”的一聲,心裏就大定,這次沒打準。
“三爺當心,有賊人!”
聽到潘又安的聲音,賈環也不由得不小心了。這次,他可不敢再認爲是皇帝做的了,定是有人來尋仇。
至于是誰,不用腦子想也能知道,定然是嚴胡兩家的。
“直接去北城的兵馬司報案。”賈環沉聲說道。
王啓年不比賈環,可以過了元宵再去衙門,他隻過了初五就要來衙門坐鎮了。正月裏大家手裏都比較寬松,街面上也就不太穩定,小偷小摸開始出現,元宵節當天,更是抓了不少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浪蕩子。
邢育森見到賈環的馬車,就覺得很是面熟,仿佛在哪裏見過一樣,就在他仔細回想的時候,潘又安說道:“刑捕頭,咱們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邢育森一下子就想起來了,眼前的這個人,可不正是狀元公的常随嘛。這次來是爲了什麽事?不會是又遇刺了吧?
果然,對面的潘又安開口道:“我家大人在路過蘭玉街的時候,又遭到了賊人的刺殺。”
乖乖,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邢育森不敢耽擱,趕緊去向王啓年禀報。
“大人!賈修撰來了,今兒在蘭玉街,又遭到了刺殺……”
聽到這話,王啓年也很是震驚,一個朝廷官員,一而再地在京師裏被刺殺,這事情是很嚴重的,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兵馬司能管得了的了。
心裏想着,王啓年手腳也沒閑着,理了理自己的衣冠,就疾步出迎。
“王大人,本官在蘭玉街可是第二次遇刺了。”
聽到賈環的話,王啓年心裏發苦,若是一般的富貴人家,他可能就打個哈哈應付過去了;但賈環的背景極硬,他這麽說無疑是自斷前程。
“賈大人請裏面坐,本官馬上派人去包圍蘭玉街。”
賈環揮了揮手,說道:“不必了。賊人一擊不中,想必早已遠遁。”
王啓年覺得自己總該要做點什麽才是,要不然不說賈環,就是其他人都不會答應。
賈環沉聲說道:“王大人,本官想請你上個折子,要求嚴查胡嚴一案的漏網之魚。”
這頂帽子胡嚴兩族戴定了,賈環雖然做了皇帝手裏的槍,遭這兩家人記恨是必然,但他卻不打算就這麽認了,走私本來就是大罪,這兩家人就是罪有應得!内疚?内疚什麽?
聽到賈環這話,王啓年也冷靜了下來,除了胡嚴兩族,他也實在想不出有誰能這麽惦記賈環。
“這是下官應做之事。”王啓年應道,但話風又一轉:“敢問大人,可否見到行刺之人?”
賈環頗爲遺憾:“未曾見到。歹人隻發了一擊,并不曾露面。”
看來對方頗爲謹慎啊,王啓年心道,這樣就是想發一個海捕文書都難了。
“下官即刻寫折子呈交上官并兵部衙門。”
“有勞了!”賈環拱拱手,準備告辭。
這次與上次不一樣了,賈環感覺自己的小命随時都要丢,但願禍不及家人吧。
王啓年動作飛快,馬上就把賈環二次遇刺的事情上報到了兵部。
賈雨村看到之後,心裏就一驚,這次定然是真的了!
這件事在朝堂之上立即發酵,平治皇帝聽到劉孚的禀報之後龍顔大怒,直接點了盧順之的将:“去查,看看誰人徇私,竟然敢私放胡嚴兩家的人。”
他也實在想不到,除了胡嚴兩家,誰人能與賈環有着這深仇大恨。
有了皇帝親自發話,盧順之的效率極高,不過三日的功夫,就來禀報了:“當初抄家緝拿的時候,并未有人走脫。但在押解去西北的路上,胡元峰的一個孫子報了急症死了。”
平治皇帝看着窗外,聲音清冷:“可讓人去查了?”
“已經遣人去了,但來回要将近一個月。”
“盡快吧!”平治皇帝說完這句話,卻忽然發了怒:“這等賊人在京師行兇,你們錦衣軍,還有五城兵馬司都是幹什麽吃的!今兒敢去刺殺翰林,明兒是不是就要殺進這大内了?抄家都不利索!朕要你們何用?”
盧順之不敢分辨,賈環一連兩次遭到刺殺,錦衣軍确實有脫不開的幹系。
退下之後,盧順之就安排人在京師撒網,嚴查沒有路引之人。
賈環第二次遇刺的消息目前還沒有傳進内院,隻是賈政賈赦賈琏知道而已。
賈政還是放心不下,強烈要求賈環告假。
“我就不信,你留在家裏,那賊人還能把你怎麽樣?”
賈環卻說道:“父親,大伯,二哥。這次不比以前,賊人怕是惦記上咱們府了。你們也要小心,莫要往人少的地方去。”
賈赦心裏不滿,你環哥兒倒是把風頭出了,現在竟然要一大家子陪你擔驚受怕,這算怎麽回子事?
但這話隻能在心裏說說,若是真的不小心從嘴邊溜出,那親戚也就沒得做了。
“我們你就不要擔心了,關鍵還是你!”
賈環很是冷靜地說道:“我不告假!我要接着去衙門!這樣賊人就會把目标定在我身上。隻要我沒出事,家裏的其他人就不會有事。”
賈政很想阻止賈環,但他也擔心家裏的其他人,萬一賈琏或者寶玉遭了賊人的暗算,那就更得不償失了——賈環已經是他的目标了,實在沒有必要再搭上其他人。
但這種理性的話他說不出來,隻好說道:“再加幾個常随吧,兩個人實在太少。”
賈環沒有拒絕:“讓父親大伯擔心了。”
大家俱是無語,這次要鬧到什麽程度,沒人說得準。
賈環抽了個空,找到了房源會:“房學士,我想再去一趟教堂。”
房源會自然不會拒絕,但也很是擔心:“你現在最好不要到處亂走,落衙之後趕快回家才是。”
賈環笑道:“先不回去,讓那賊人跟着就是了,這大冷天的,也讓他吹吹風!”
房源會拗不過賈環,午後的時候就和賈環雙雙翹班,去了教堂。
羅蘭德神父見到賈環過來,很是驚喜:“願主保佑。”
賈環說道:“借您吉言了。”然後就直言道:“羅蘭德神父,我此次前來,是想求一物用一下。”
羅蘭德滿臉詫異:“不知賈大人想要何物?”
“燧發手槍。”
聽到賈環這句話,羅蘭德大驚失色:“狀元公不可亂說!教堂之地,沒有這種東西!”
賈環懇切地說道:“羅神父不要再瞞我了。我既然能說出來名字,就知道您肯定會有的。”
羅蘭德不知道賈環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但想讓他承認,卻是萬萬不可能。
房源會很是知趣地說道:“我先去參加彌撒。”
賈環目視羅蘭德:“羅神父,事情緊急,還請助本官一臂之力。”
羅蘭德很是無奈,燧發手槍他手上的确有兩支,本來是要進貢給皇帝的,奈何一直得不到機會。而且這種武器定然是朝廷大忌,一旦出現,後果不堪設想。
賈環拿過一張紙,說道:“我可能說的不是很清楚,那就畫出來給神父看一看,可能名字不對。”
看着賈環在紙上畫的東西,羅蘭德哪裏會不明白賈環說的是什麽。
賈環吹了吹紙上的墨痕,說道:“這張圖不會是秘密,錦衣軍想必已經有人跟着我了。火槍的事情,羅神父也不必瞞了,早早借我,我用完之後,再找機會與聖上分說。”
羅蘭德猶豫了許久,賈環既然知道這個東西的存在,就說明這個東西已經不是秘密了。要是真的在自己進貢之前被捅到禦前,那肯定沒有好果子吃,被遣返都是輕的。
那邊的賈環已經把紙丢到了火爐裏,轉身對羅蘭德低聲說道:“神父助我,我亦助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