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聽到很是奇怪:“她怎麽想起來給我送梅花呢?”不過銅瓶裏的紅梅卻是開得正豔,養眼得很。
彩霞卻不管那麽許多:“三爺,您看,還真的挺好看。婢子之前也試過幾次,就不如人家的意境好。”
趙姨娘本來都計劃好今晚來梨香院樂上一樂的,她現在擡了身份,得意的勁頭還沒過,正要借兒子請客的檔口顯擺顯擺,冷不防卻被告知要推到了初二。
這讓她滿心不高興。她早就打聽過了,環哥兒每次初一請吃飯的時候,其實就是給下人們賞銀子的時候。作爲狀元郎的親娘,她自然也不能小氣,銅錢碎銀子也準備了一些,就等着往外撒了,卻冷不丁地要推一天,這讓她一口氣憋在胸口,甚是不得勁。
賈寶玉請客不是秘密,下午的時候,就見小廚房那邊炊煙袅袅,看來是忙着置辦席面。
“一個個的,連點眼力見都沒有!”
閑來無事,她也在園子裏逛了一下,冷冷清清,除了雪下的好之外,也就幾支梅花能看了。
但這梅花的主人卻是個更加冷清的,等閑人接近不得。
趙姨娘不禁歎氣,雖然她也不懂得欣賞美,但卻也想折幾支回去,就算不懂,擺在屋裏子也會多幾分顔色。
正躊躇着,柴門卻打開了。
早有小丫頭見着趙姨娘在外面看梅花,告知了妙玉。
趙姨娘是什麽人,妙玉隻是偶有聽說,但停雲卻是知道的。
“是三公子的生母,平素裏有些不着調……”
實在是趙姨娘往日裏太能鬧騰,時間一久,名聲也就不怎麽樣了。
妙玉想了想,決定送趙姨娘幾支梅花。
“既是三公子的生母,那也不要輕慢了。停雲,你代我送她幾支梅花。”
停雲答應一聲,便轉身去了,心道:“三公子的臉面還真大。”
趙姨娘正要離開,卻見到柴門打開,一個标緻的丫頭出來了:“姨奶奶帶幾支梅花回去吧,放在水裏養着,可以開好多天。”
趙姨娘滿心歡喜地接了過來:“多謝姑娘了。”然後就告辭而去,全無傳言中的乖張模樣。
小吉祥在邊上恭維道:“自打三爺出息了,阖府上下的人眼裏都有了姨奶奶呢。”
“莫要亂說,給你三爺招惹麻煩。”自己卻喜滋滋地回去了。
到了初二,一早雪便停了,琥珀支使着小丫頭們把路上的雪掃了,方便賈環進出。
難得的休息時間,賈環一向是要睡懶覺的。
待到中午,梨香院便開始有人過來了,賈環聽到動靜,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睡,得趕緊起了。
起來一看,卻是迎春那邊的幾個丫頭來打前站,正坐在彩霞她們的屋子裏嗑瓜子。
見到賈環起來,琥珀便來問道:“三爺中午想吃點什麽?趁着兩位媽媽還沒熄竈火,正好可以單做。”
“随便來碗面吧。”
吃罷了午飯,賈環便出去溜達了一小圈,回來之後,梨香院的人就滿滿當當了。
賈環以爲自己睡得太久忘記了時間,但掏出懷表一看,卻看到隻是下午兩點多一點,離着晚上還早着呢。
惜春見到賈環,急忙喊道:“三哥哥莫要溜,快來與我殺上一盤!”
賈環便擺上了棋盤,和惜春下起了圍棋,迎春在邊上安靜地看着,手裏還做着針線。
惜春卻是個不老實的,一邊下棋一邊逗着自己二姐:“針腳這麽密啊?是不是給二姐夫做的?”
迎春滿臉羞紅,卻反手替賈環支了一招,馬上就讓賈環做了兩個眼,氣得惜春嘴直噘。
“觀棋不語真君子!”
迎春輕笑道:“我也沒說話啊。”
外面探春也進來了:“好熱鬧啊!”
賈環招呼道:“三姐姐先坐!彩雲,快,上杏仁茶!”然後順手在棋盤上一抹,拿掉了惜春兩個白子。
惜春正和探春打着招呼,等眼睛回到棋盤上,卻發現局勢不妙,自己好端端勢均力敵的模樣,一下子落了下風。
但她腦子并不是太好使,記不住那麽多棋,隻是嘟着嘴接着下。
迎春可是都看見了,捂嘴直笑。幸好她坐在惜春身後,要不賈環就露餡了。
人一多,話也就多,小小的梨香院,也就廚房那邊忙得說不上話了,但兩位婆子卻是幹勁十足。
廂房裏,一群丫頭在吃花生瓜子,昨晚的怡紅院,是必然的話題。
“飯菜倒是不錯,可是那起子人,感覺假假的。”司棋是自然站在梨香院這邊的,即便是怡紅院那邊好,她也要挑個刺出來。
“就是就是!”入畫也跟着說道:“昨晚就光聊天了,還都是各說各的。雖然說是寶二爺請客,但甚是沒個章程。”
“你們就沒表演個節目助助興?”彩霞迅速地把嘴裏的瓜子咽下去,又抓了一小把。
幾個人齊齊搖頭:“我們才不表演呢。準備了一年,可不是給那邊添彩頭的。”
彩霞高興地說道:“那今晚可要好好加把勁了!姨奶奶也過來呢,小鵲說了,姨奶奶也給準備了賞錢呢。”
這下子衆人都來了興緻:“快說說,有多少?”
彩霞輕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看晚上吧,反正三爺得讓姨奶奶長臉。”
然後話風一轉:“昨兒寶二爺賞了多少?”
一提這個,衆人齊聲歎氣,立馬就變了“吐槽大會”。
最後還是司棋說道:“倒不是沒有,但卻是不多。比三爺去年賞的,要少不少。”
琥珀迅速算了一下,賈環現在算是獨立出來過日子,有能力,又能折騰,手裏寬松,賞錢也多,去年初一大大小小的丫頭十幾個人,撒出去的也有幾百兩。外加給迎春惜春還有邢蚰煙的镯子,怕是一千多兩都是往少了說的。
怡紅院那邊還在公中支取銀子,自然沒法和三爺比。而且别的不說,光怡紅院就大大小小十幾個丫頭,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又加上其他四個院子的人,不說主子,就是下人也有三十多了。寶二爺若是想像梨香院這樣弄法,沒個兩千兩銀子根本打不住。但琥珀很懷疑,那邊究竟有沒有兩千兩。
這哪裏用得着懷疑,賈寶玉雖然手裏寬敞,但兩千兩的數目委實太大。初一上午轉圈兒拜年,拿了不少的壓歲錢,林林總總算下來,也隻有二百多兩。若不是賈環替他還了那一千二百兩,估
計他現在都在打饑荒。
他也早早打聽過了,賈環往年初一請吃飯,都是要賞銀子的。作爲賈府頭号的貴公子(自封的),他當然是不肯落後。但賈環賞了多少,卻是不太好打聽,這是個秘密。所有得了賞錢的人都是喜笑顔開,但你若是問能有多少,那就三個字,“不知道”。
這也不完全是假話,因爲賈環賞的錢裏面還摻雜了不少銅錢,雖然沒有銀子值錢,但加在一塊,确實是不好換算了。
賈寶玉牙一咬,決定照着五百兩銀子花,這可不算少了。
但是,這五百兩裏面,還包着林黛玉和迎春探春惜春的禮物,她們四個人就占了大頭……
到了晚上,賈寶玉試着讓丫頭們表演才藝的時候,也隻有自家的芳官等人響應。
場面倒是熱鬧,叫好聲也不斷,但賈寶玉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待到吃完飯賞了銀子,倒是收獲了一片喜悅之聲,但他總覺得這道謝裏面少了點意思。
待到衆人散去,襲人就開始算賬,可這賬怎麽算怎麽虧——能不虧麽?賈寶玉也心裏哀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連比銀子都比不過老三了。
晴雯雖然也得了不少賞錢,但心卻是和襲人一塊,覺得這不值:“咱們這上半年,估計日子就要緊緊了。”
碧痕卻說道:“緊什麽?緊别人也不能緊咱們,凡事有二爺做主,你們瞎操什麽心?”
的确,賈寶玉就是賈府的一杆大旗,放在怡紅院,别人就不敢把怡紅院的下人怎麽着。不過是可能上半年賈寶玉自己的手裏緊一些罷了。
可怡紅院既然開了這個頭,那以後估計就都要這麽過了。這邊怡紅院和那邊的梨香院鬥法,竟是便宜了那群小丫頭。
初二一早起來,賈寶玉心情就不太好了,因爲他知道,今天大家都要去梨香院那邊了。他就是面子再大,也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把姐姐妹妹拘在自家院子裏。
外面的麝月已經傳了消息過來,道是中午一過,迎春那邊的丫頭就開始往梨香院跑了。
怡紅院從來沒有這麽關注過梨香院,那邊的一舉一動,這邊都迫切地想知道。
“三姑娘也過去了!”
探春到了申時,想着去約迎春一起過去的。但過去紫菱洲那邊卻發現已經空了,想必已經提前過去了。
侍書道:“姑娘,咱們也過去吧。婢子可是聽說,二小姐和四小姐,可都早早過去了。”
等到下午快到酉時的時候,梨香院就幾乎人到齊了,連趙姨娘都過來了。
進了梨香院之後,衆位丫頭齊齊施禮:“見過二太太。”
這個二太太的稱呼讓趙姨娘大爲高興:“都進屋說話,外面冷!”
進了屋子之後,馮婆子和蔣婆子就像掄起了風火輪,各種菜肴都流水一般地從鍋裏出來,然後趁着熱乎勁就到了桌上。
炕上兩桌,賈環同趙姨娘一桌;另外一桌迎春探春惜春坐了;地上四桌,大小丫鬟分别坐了。
外面雖然吹着冷風,但屋子裏地龍卻一直燒着,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在衆人的期待中,賈環舉起了酒杯:“來,咱們先喝上一杯,慶祝過去的好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