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距離北城比較近,畢竟是富貴人家的聚居地。
正因爲如此,在平日裏,治安也都是很好,像這種朝廷大臣被當街放箭刺殺的事情,更是開國以來的頭一遭。而且放眼曆史,去刺殺翰林院官員的事情,賈環這個估計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了。
不過治安好歸好,表面上巡街的兵士還是有的。
潘又安和趙小有的叫喊,讓街上的人很快就多了起來——既然還能叫喊,那說明沒事。
但看到馬車上明晃晃的羽箭,衆人都吃驚了。
聽到潘又安的話,領頭的仿佛是個什長,恭敬地對着馬車施禮道:“大人,小的邢育森,護送大人去衙門。”
然後一衆軍士把賈環的馬車護衛住,緩緩向北城兵馬司衙門走去。
賈環在車裏依舊思索不停,到底是誰?
到了兵馬司,裏面的副指揮使王啓年已經回來了。本來他這個副指揮使做的沒什麽意思,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準點下班。
但今天不一樣,剛回到家,手下就有人來報:“大人,翰林院修撰賈大人在蘭玉街遇刺,對方使用了弓箭。幸而未傷到賈大人。”
聽到這個,王啓年後背上就是一陣冒汗。
這種事情,他隻在話本裏見過,就是戲曲裏,都不敢這麽演。現在,竟然真實地發生了!
三兩下把官服穿好,王啓年就往衙門趕去。
他一個七品小官,用不起馬車,隻能快步小跑。
還好賈環的馬車速度也不是很快,所以王啓年提前到達,整理了一下儀容,就在衙門口等着了。
不多時,就看到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護送的軍士們都是表情嚴肅,但後面跟着一群看熱鬧的人,還都是有說有笑,指指點點,和當前的氣氛很是不符。
看着王啓年的臉色不渝,馬上就有一個書辦模樣的人出來喝道:“閑雜人等快快退散!”
但這話很不管用,人群半點沒有要散去的意思。
邢育森朝王啓年拱手施禮道:“大人,賈大人還在馬車上。以小人看來,這些尾随的人之中,難保沒有想着第二次下手的,請大人下令,悉數拘拿,一一甄别!”
這話很管用,後面的人群呼啦一下,就散出了老遠。
王啓年快步上前:“下官王啓年,拜見賈大人。”
沒辦法,賈環這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可比五成兵馬司的副指揮使高一階,而且前途上面,也是完全不一樣的,王啓年不得不用心。
賈環下了車,朝王啓年拱了拱手,說道:“有勞王大人。”
王啓年揮了揮手,讓手下的人把馬車牽進了衙門後院,然後就請賈環前堂看茶。
這消息像風一般地吹過了金陵城,不到兩個時辰,幾乎整個北城這邊的達官顯貴就都知道了。
賈府那邊也得了消息,賴大把在外面聽到的消息和大家一說,賈母和賈政都唬了一跳。
但幸好賴大沒敢耽擱:“三爺沒傷着,聽說眼下去了北城的兵馬司報案去了。”
賈母愁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雖然說有些纨绔,但也不至于能作到讓人當街拿着弓箭射殺的地步。況且環哥兒不是個輕狂的,怎麽會惹來這種事情?”
賈政安慰道:“母親勿憂。說不定是賊人認錯了,這也是有可能的。”
賈母越想越有這個可能,要不賈環一個翰林,哪裏就值當對方如此出手了?
王夫人雖然與賈環不對付,但也在心裏細細思量。這次是賈環,那下次是不是就會變成賈寶玉?
想到這裏,她忽然發覺,屋子裏并沒有賈寶玉在,賈琏,賈蘭,甚至賈琮都在,獨獨不見了她的寶貝兒子。
“寶玉呢?”王夫人的聲音都有些尖了。
賈母也發現賈寶玉不在了:“鴛鴦,快去怡紅院看看,你寶二爺在不在?若是不在,就讓人去給尋回來!”她也不敢冒這個險,萬一對方沒認錯人呢?
鴛鴦不敢耽擱,趕緊親自去了。
賈環和王啓年正在堂上喝茶,不多時,就有人進來回道:“大人,查清楚了。箭是來自軍中,這種箭杆是竹子做的,多見于南方軍營。”
王啓年揮揮手,讓來人回去,方才對賈環說道:“賈大人,這案子……”
賈環已經不慌了,一邊喝茶一邊說道:“王大人,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我不催你,但你也不能查個三年五載的吧?”
王啓年立刻說道:“賈大人放心!三個月,一定有準信!”
準信就是個說法,但能不能抓到兇手,他王啓年不敢保證。賈環也理解,人家把仇家給你找到就好了,敢當街行兇的,誰背後沒個靠山?
賈環點點頭,起身告辭:“既如此,就辛苦王大人了。”
他本意也就是過來把這件事給挂個号,對方若是真的想要他的小命,現在他是不可能完好的站在這裏。而且幾支箭射下來,潘又安和趙小有連點皮都沒擦破,這就很能說明一個問題了。
王啓年說道:“我差人送大人回府。”
賈環婉拒道:“不勞大人了。以後本官還要去衙門,你總不能天天護送,這也不符合朝廷法度。”
然後就招呼潘又安和趙小有:“回府!”
坐在馬車裏,賈環手裏把玩着一支羽箭,腦子在飛快地轉着,馬蹄聲落在青石闆上,發出嗒嗒的聲音,一下一下地落在賈環的心裏。
剛到門口,一衆管家小厮都紛紛上前:“三爺,您可算回來了。老祖宗和老爺太太們,都等着您呢。”
賈環笑道:“等我做什麽?今晚要一起吃飯?”
賴大苦笑着說道:“我的三爺,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開玩笑!趕緊裏面請吧。”
賈環便笑着進去了。
榮禧堂裏面,王夫人正愁眉不展,外面已經傳來了消息,賈環平安回府。但賈寶玉卻不在怡紅院,眼看着天可就要黑了,竟然還沒回來!
身邊的幾個小厮,除了焙茗跟着賈寶玉出去了之外,其餘幾個人,如桃雲,雙壽等人,俱是被叫過來回話。
但賈寶玉去了哪,這幾個小厮也不知道。
“你二爺平日裏到哪些地方去,竟也不知?”王夫人怒火中燒,連聲吩咐:“架到外面,打上二十闆子再來回話!”
一時間,外面哭爹喊娘的聲音響起,但沒人敢勸。
賈環一進榮禧堂,就發覺氣氛凝重。
賈母看到賈環,心裏方才放下:“回來就好!明日裏,讓管家去衙門給你告個假,咱們先在家裏歇上幾天……”
“老祖宗放心,已經沒事了!”賈環一路平安回來,心中有底。若是對方存心截殺,那自己當回不來才是。
“什麽沒事了!可是賊人抓住了?”賈母對賈環不負責任的表态很是不滿。
賈環說道:“孫兒也不能一直待在府裏。這樣,明天孫兒晚點去衙門,早點回來就是了。走路也挑那人多的地方,不去其他的地方逗留了。”
賈母還是不放心,賈政勸道:“母親,環哥兒說的是理。身位朝廷命官,哪能不去衙門?”
外面賴大家的來傳話了:“老太太,顧禦史和魏大人來了,說要見三爺。”
賈母看了看賈環,說道:“先去吧。告假的事情,晚點再說。”
賈環離開之後,王夫人方才說道:“把外面那幾個架進來回話!”
幾個小厮被打得屁股大腿都隐隐見血,頭上也是汗珠滾滾,被擡進來之後也不敢喊疼,隻是苦苦忍着。
“說罷,二爺平日裏都去哪些地方?”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雙瑞先開口說道:“二爺今兒怕是去了秦淮河……”
“掌嘴!”王夫人喝道:“好好的爺們,都被你們拐帶壞了!”
嘴上是這麽說,但心裏卻是知道,這雙瑞說的,怕是真的。既如此,那還是得趕緊把寶玉尋回來才是,在外面這樣不見人,她心裏着實擔憂得緊。
賈母早就吩咐賴大家的去辦了:“悄悄的,不要聲張。”
賴大家的會意,趕緊出去安排。
賈政早就心裏打定主意,别的不說,光是去秦淮河這一條,回來就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二兒子!
賈環回到梨香院,裏面的丫鬟婆子竟然都是喜極而泣。
琥珀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笑,然後和彩雲一起,想幫賈環換件見客的衣服。
賈環揮了揮手,說道:“顧兄和魏兄都不是外人,先準備晚飯吧。多做兩個菜。”琥珀知道賈環要留他們吃飯,就趕緊下去安排了。
正房裏面,顧青鋒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喝着茶,直到見了賈環本人,方才放了心:“消息太突然,賈兄沒事便好。”
魏大凡雖然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早已說明了一切。
“讓顧兄和魏兄擔心了。”顧青鋒和魏大凡是自己人,賈環就把心中所想,告訴了他們。
聽到賈環說了經過,顧青鋒和魏大凡都覺得這事情危險中透着一絲詭異。
“你是說,對方隻是射箭,并未傷人……”魏大凡捏着下巴,用手肘撐着,也開始細細琢磨了起來,這事裏顯然透着蹊跷。
賈環補充道:“用的箭來自軍中,據兵馬司的人說,是南方軍營中所用。”
魏大凡擡起頭來,和賈環對了一個眼神,兩個人點了一下頭,其中意味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