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書房裏的動靜,管家王玉堂趕緊小聲把下人們都支出院子,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觸老爺的黴頭。
下人都出去之後,王玉堂就靜靜立在院門口,等着王子騰的吩咐——他不敢離得太遠,若是等會王子騰叫人沒有回應的話,那可是要吃個大挂落的。
他瞧了瞧日頭,還算不錯。近來家裏面也沒有什麽事情,那肯定是朝廷上的事情了。朝廷上的事情,他不敢亂說,就老實等着吩咐。
王子騰看着地上的水漬,上面散落着上好的雀舌,七零八落,像極了他現在的心情。
“人都死哪裏去了!快來打掃!”
聽到裏面的聲音,王玉堂趕緊安排小厮進去打掃。
“動靜輕點,要不回頭沒有晚飯吃!”
幾個小厮低眉順眼地進去了。
王子騰還在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水漬,全然不顧進來打掃的小厮。
馮世昌去職,内閣肯定在争奪新的大将軍人選,這個人選他是注定插手不進去的。但眼下國庫空虛,已經不是秘密了,沒有銀錢,不管派誰去西北,都是一個樣子。
那朝廷會從哪裏湊銀子?想到從宮裏傳來的消息,内閣的吳善中已經請開海禁,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既然要開海禁,那圍繞着市舶司這一官職,恐怕還會有一番争奪。這個官位,他也想了,依照目前的狀況,恐怕内閣不會讓他如願。
内閣四人,現在隐隐是兩個小團體。既是這樣,難保不會出現兌子的狀況,那就是一方拿大将軍,另一方趁機拿下市舶司。
當他想到這裏的時候,腦子裏就不自覺地浮現了賈環之前跑過來對他說的話:“這個還不存在的位置,眼下不比征西大将軍的分量輕。”
征西大将軍就是撫遠大将軍,隻是賈環采用了古稱而已。
那時候,賈環就能看到這一步了,可笑自己竟然還以爲賈環在自作聰明,妄圖拿大話來博取自己的注意力。算算時間,賈環已經有快二十天沒有登門了。
他讓自己早做打算,是不是想說找個機會讓馮世昌提前去職?這一仗不管是賈環,還是他的小團體,其實都知道勝算不大。隻是賈環比較果斷,讓他盡快放手,争取下一步,而其他人對馮世昌多少還有些牽挂,并不全是那種僥幸的心裏,而是他自己也要做個樣子,不能一有點不好的苗頭,就放棄一個人。
壯士斷腕這個詞又浮現了出來,這個腕,看來還是要早點斷。自己斷,别人還能給個機會,若是輪到敵人幫自己斷,那别人就不會給機會了——你自己不中用啊,形式都判斷不好,這可怪不得别人了。
賈環回到梨香院之後,立馬就換了身衣服去了大觀園。這次,他不是來找妙玉喝茶的,而是去了蘅蕪苑。
眼下事情未定,他也要提前做個準備。之前他還覺得别人看得不夠長遠,但現在他覺得自己也不夠果決了。
到了蘅蕪苑,遠遠就看見幾個小丫頭在踢毽子,滿頭大汗,正玩得熱鬧。
見到賈環過來,一個穿綠色衣服的就趕緊回去報信去了。
看到其他人都停了下來,賈環便說道:“你們不用管我,接着玩。”
幾個小丫頭哪裏敢再玩,收起毽子就悄沒聲兒地溜了。
得到小丫頭信的薛寶钗親自迎了出來:“環兄弟可是來尋我的?”
“特意來尋姐姐說會話。”
薛寶钗不解,賈環找自己能說什麽?莫不是要退股?想到這裏,她有些慌,心裏禱告着,環哥兒可千萬别提退股的事情。
賈環進去坐下之後,莺兒便乖巧地奉上茶水,然後就退了出去,在院門處與幾個小丫頭聊天。
賈環端起茶喝了一口,便開口道:“薛姐姐趕快回家,和姨媽說,去泉州那邊盤幾個大的店鋪。若是實在沒有,也要盤幾個倉庫客棧。”
薛寶钗一驚,趕忙問道:“朝廷要開海禁了?”開海禁是大事,所有的皇商都在關注。
賈環搖頭道:“還沒有。但我估摸着,八九不離十了。”
薛寶钗猶豫道:“若是到最後沒有開海禁,那這店鋪什麽的,不是白盤了麽……”
賈環立馬打斷她的話:“薛姐姐想多了。若是真的沒開海禁,到時候不過把鋪面再轉手賣出去,虧也沒幾個銀子。若是真的開了海禁了,那就不用我再說了。”
薛寶钗咬了咬銀牙,說道:“環兄弟可是要再參上一股?”若是賈環不肯參與,那她也甯可不去泉州盤鋪面。
果然,賈環沒讓她失望:“正要和姐姐說,我也想要參一股。隻是眼下弟弟手裏沒有銀錢了……”
薛寶钗有些失望,難道環哥兒想空手套白狼?那可不行!
賈環的聲音在繼續:“薛姐姐先等我三日,我去拆借一些。到時候再談入股的事情。”
薛寶钗應道:“那正好。我也先回去和母親哥哥他們商議一番。”
兩下商議一番,賈環便先回去了。
薛寶钗則在細細思量,賈環說的事情很有誘惑力,而且也很在理。不管怎麽樣,先去占個地方,就算沒開海,也不過虧上幾兩銀子而已。俗話說,扣個麻雀還得撒幾顆谷子呢。
賈環則來到了賈琏處,那邊的賈琏正在屋裏逗兒子玩,手裏搖着一個撥浪鼓。
他也怕吵到孩子,所以那撥浪鼓隻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孩子眼前來回晃悠。
鳳姐躺在床上,用紅布條箍着頭,懶懶地看着賈琏。邊上的平兒給她端了碗雞湯:“奶奶,先喝上一點,多少能補一補身子。”
不過是喝了一口,就皺眉說道:“下回讓他們少放點當歸,一股子藥味。”
外面賈環進來了:“那下回多放點人參!”
賈琏喜道:“快,來看看你侄兒!”但他還是不敢去抱,小孩子軟軟的,他怕一不小心用力大了,把孩子弄傷了;又怕力氣小了,把孩子掉地上。
賈環湊過去,小家夥已經睜開了眼睛,烏溜溜的大眼珠正好奇地看着這個世界。對眼前的來客,他完全沒有概念,隻是自顧自地看這看那,當然他也看不清什麽。
“環兄弟這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鳳姐靠在床頭,笑着問道。
賈環伸手捏了捏小家夥的臉蛋兒,這時候的小孩已經不像剛出生的時候那樣紅紅皺皺的了,皮膚開始變得白嫩。
“弟弟我來找二嫂子哭窮來了!”
鳳姐笑道:“你還窮?這話我可是不信的。”
賈環說道:“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奈何弟弟大手大腳,銀子留不住。”
賈琏多少知道點内情:“好了。三弟弟的銀子花哪兒了,我大概知道。你這次過來,不是想找你二嫂子借銀子的吧?”後面這句話卻是對賈環說的。
賈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說道:“被琏二哥說着了!弟弟不白借,利息照算,年底有了分紅,立馬就還。”
對于賈環要借錢,鳳姐心裏雖然不爽,但也是放心的。
“要借多少?”
賈環伸出三根手指:“三萬起。越多越好。”
鳳姐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環兄弟,莫要瞞我!你借那麽多銀子,可是有了好去處?若是不和嫂子我說,那這銀子,你也是借不走的。”
賈琏反應慢了半拍,但聽到鳳姐這麽一說,馬上也就猜到了:“你嫂子說的有理。說罷,這回要銀子是做什麽?”
賈環看了看屋子裏,除了平兒之外,還有一個粗使的丫頭。賈琏會意,便揮手讓那小丫頭出去,平兒也是慣會看眼色的,也要跟着一起出去。
賈環卻說道:“平兒姐姐無妨,反正都是自家人了。”這個自家人讓平兒一下子對賈環的好感大增。
“這三萬兩銀子,弟弟是要放到泉州。”
果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賈琏壓低聲音道:“可定下來了?”
賈環搖頭:“若是定下來了,那可就來不及了!我已經去找過薛姐姐了,銀錢放在她們家,算入股。”
床頭的鳳姐一邊思索一邊點頭:“這個事情值得做!若真的定了下來再出手,怕是連湯都喝不上了。”
賈環接着說道:“銀錢不用太多。這塊肉足夠肥,一家兩家是吃不下的。若是投的銀錢太多,反而遭忌。”
賈琏還沒說話,鳳姐就表态了:“環兄弟,銀錢,嫂子借你,利息不要。但這個事情,你得帶上嫂子一起。”
賈環笑道:“我來找嫂子借銀子,難道還能把嫂子往外推不成?但醜話要說在前面,若是最後事情沒定下來,那是要虧銀子的。”
鳳姐對賈環倒是信心滿滿:“虧就虧了!你嫂子我這點膽兒都沒有?”然後就讓賈琏拿銀票給賈環。
“嫂子我也知道輕重,和你一樣,也是三萬。”那邊賈琏也是這個意思,開了床裏面的小匣子,就把銀票取給了賈環。
賈琏把銀票交給賈環,說道:“三弟弟且拿着好了。眼看就要過年了,回頭我直接從你那份分紅裏拿就好了,這銀票,就當你提前支取的。”
賈環拱手道:“如此,多謝二哥了!”
鳳姐笑道:“你這當叔叔的,滿月的時候,可不能再哭窮了啊!”
賈環也笑道:“侄兒的滿月禮,我早就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