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賈環在流心閣靜心的平治皇帝就被小太監送來的急報給拉到了文淵閣。
路上的時候,平治皇帝就心裏堵得不行,現在已經不是生氣不生氣的事情了,而是要如何穩住西北的局面。
馮世昌西北大營四萬大軍,軍糧一下子化爲烏有,軍心散亂,無法再戰。後退的時候,被葛爾圖銜尾追殺,四萬大軍回來的不足七千。
馮世昌的侄子爲了護送馮世昌突圍,也被葛爾圖割走了人頭。
到了内閣,平治皇帝把急報往桌子上一放,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諸卿可有良策。”聲音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小事。
作爲首輔,張庭瞻首先要表态:“禀皇上,當務之急,是穩定西北。西北雖然新敗,但眼下就要入冬,葛爾圖也無法進兵,我大唐尚有幾個月的喘息之機。當趁此時間,挑選得力人手趕赴西北,穩定局勢,以求來年。”
平治皇帝看着門外,外面的幾隻麻雀正跳得歡,在空曠的地面上四下尋摸着草籽兒,隻是這地上沒有陽光,太陽已經被厚厚的雲層遮掩,沒有一絲光亮透出。
“得力人選?”平治皇帝嘴裏念叨着這幾個字,嘴角浮現出詭異的笑,手指也在桌案上緩緩敲着。
吳善中上前一步,說道:“老臣以爲,隴西衛總兵孫啓,可就近接任。”
他吳善中沒打算從這次戰争中撈取太大的好處,就幹脆舉薦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選。
張庭瞻眼角抽了一下,沒有說話。這個吳善中,真的是讀書讀傻了麽?
旁邊的陳敬軒心裏冷笑一聲,随即上前說道:“臣附議。”
陳山成在旁邊站着,不知道該如何說話。前面三個閣臣都已經發言了,而且吳善中和陳敬軒還順着張庭瞻的話舉薦了人選。隻是他知道,這個人選并不是張庭瞻想要的。
但平治皇帝的眼光已經看向他了,他也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臣舉薦四川提督黃鳳閣。”
這也是個合适的人選,但吳善中知道,這是張庭瞻的人。他和陳敬軒相互對視一眼,俱是讀懂了對方眼裏的意思。
張庭瞻見陳山成推舉了黃鳳閣,心裏略松一口氣,然後就趕緊說道:“皇上,西北新敗,眼下最緊急的事情,是盡快籌措軍需,送往西甯。”
是啊,軍需,這裏面有糧草軍械被服,哪一樣不需要銀子?河南的災民也要準備過冬了,兩下加起來,就要一下子把國庫掏空,連個應急的錢都留不下來。
他一下子又想到了賈環提出的“歲入千萬”,關于開海禁的事情,他也想了很長時間,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眼下,若是再不開源的話,恐怕明年就過不去了。
“元複,國庫的銀子還有多少?”
陳元複低頭回道:“今年的秋稅已經開始收了,按照前幾年的光景,預計也會有四千萬。但河南那邊,今年就沒有了,還有西北三省,賦稅也都直接往西甯那邊送;減去這兩處,今年估計能收入三千萬。”
“三千萬……”平治皇帝念叨着這個數字,感覺真是不夠用。
吳善中上前一步說道:“臣請開泉州港。”
平治皇帝卻歎道:“後面再議吧。先撥銀子給河南,西北那邊,你們先拟定新的撫遠大将軍人選。馮世昌,讓他滾回老家去!”
雖然馮世昌兵敗,但他也折了一個侄子進去,況且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至于因爲一場敗仗就讓馮世昌人頭落地。
張庭瞻上前一步,說道:“皇上不可。西北新敗,若此時讓馮世昌罷職回家,恐天下生變,人心浮動。即便要處置他,也要找個其他事由。”
平治皇帝很是苦惱,卻忽然起身問道:“朕記得,馮世昌催要的軍械,是不是還一直沒有送到?軍饷是不是也還欠着一些?”
内閣幾個人都是老臉一紅,默然不語。
平治皇帝點點頭,說道:“那就再過幾天,就說馮世昌貪污軍饷,功過相抵,讓他原職回鄉養老去!”
很快,王子騰也得了消息。這場失利本來就在預料之中,但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又覺得難以接受,馮世昌明明有機會赢的。
眼下,又要推舉新的領兵之人了,這個人,已經不可能出自他這邊了。而且内閣那邊已經開始提議開海禁了,這是一大塊肥肉,真的開了的話,估計很多人要往東南去了。
沒過幾日,就有禦史參馮世昌貪墨,平治皇帝大怒,着都查院大理寺嚴查。
賈環是沒有資格上朝的,但消息也不閉塞,翰林院清閑,所以對朝中大事的讨論都是非常積極。
侍讀學士李汶翰先得了消息,然後整個翰林院就都知道了。
溫明遠是賈環同榜榜眼,得了消息之後,就和馮邵澤一起過來了。
“賈兄,可聽說了,馮世昌雖然打了個大勝仗,但卻被禦史參了貪墨。一樁樁,一件件,說的有鼻子有眼。聽說,西北大軍,兩個月沒發饷銀了。内閣眼下要召他回來問話。”
賈環還能說什麽,聽到這個消息,他就猜到西北那邊其實是打敗了。但這個事情隻能自己心裏猜度,不能亂說。
當下也附和道:“可惜了!馮将軍也是咱們大唐的功臣,卻做出此等事來,還要讓皇上背一個‘薄待功臣’的惡名。”
馮邵澤也說道:“是極!皇上縱然有心放他一馬,但估計西北的将士們也不會答應。而且,剛打了大勝仗,皇上還要出賞銀,總不能讓大家白忙活一場。”
賈環估計這兩個人也猜到了,現在都是在裝糊塗而已。馮邵澤既然連賞銀都說出來了,想必也已經知道國庫空虛的事情了。
但有人能猜到,那就有人猜不到。
翰林院裏就有。别看翰林院都是考試高手,但有些文章他們還真不會做。
“這是黨争!”房源會就沒看出來,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來:“馮将軍是王都檢點推薦的,現在西北剛有點起色,就有人迫不及待跳出來想要摘桃子了。”
這個觀點很是有些主流的味道,而且陰謀論一直都很有市場。因爲西北大捷的消息,敢去懷疑的人很少。周圍幾個人很是心有戚戚焉地點着頭,翰林院是清流,向來以中立自居,但也沒人傻到會指名道姓地說首輔和次輔的不是。
吳善中觑了個空,來到了陳敬軒這邊。畢竟上次人家親自到他的府上,他這邊也得有來有往才是。
“廷貞,得空否?有點事情,想和你單獨聊聊。”
雖然是在公廨,但旁邊的書辦等人還是一個個地乖乖出去了。沒聽到次輔說的,單獨聊聊嘛,現在不走難道還等着被攆走?
擡手制止了陳敬軒要茶的舉動,吳善中說道:“有個事情,就是關于這次推舉大将軍的事宜。我的意見是,若是最終推舉爲四川提督黃鳳閣,那泉州港就晚點再開。不知道你如何想?”
陳敬軒笑了:“祐方!方才在皇上面前,我已經贊同了你的人選,這還不讓你放心?”
吳善中心中安定,說道:“若是廷貞有其他合适的人選,不妨提出來。若是可以,老夫也是支持的。”言下之意也很明确,我不是一定要推舉孫啓。
陳敬軒道:“吾輩吃朝廷俸祿,當然要爲郡王分憂。至于其他人選,我這裏暫時還沒有想到更合适的。就先推舉孫啓吧,我也覺得他合适。”
“廷貞果然大氣!”
陳敬軒補充道:“估計存之那邊也想到了。我這邊的想法是,不管撫遠大将軍的人選是誰,市舶司這一塊一定要抓在手裏。先推出孫啓去打擂台,存之那邊定不會相讓,咱們就半推半就讓他得逞,但一定要他拿市舶司提舉過來交換!”
吳善中笑道:“廷貞果然思慮周詳。”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吳善中便告辭離去。
張庭瞻也在和陳山成在院子裏小聲聊着:“這次一定要将黃鳳閣推到撫遠大将軍的位置上。一旦黃将軍上位,我等立刻就要奏請開海禁,眼下國庫存銀不多,難保黃将軍不重蹈馮世昌覆轍。”
陳山成會意:“首輔放心,我心中有數。”
還有一句話,張庭瞻沒說,那就是如果不是黃鳳閣,那就反對開海禁,這也是他爲什麽剛剛在皇帝面前沒有提海禁的事情——沒有提,就留有反對和贊成的餘地了。
至于王子騰那邊,沒有人去關注了。他推舉的馮世昌都自身難保了,這次的推舉,注定沒有他什麽事了;而且即便這次又失敗了,内閣也會想辦法讓他推舉不出人選。這是文官的默契,無關其他。
但王子騰有他的消息來源,很快,就知道了大将軍的兩個候選人,這兩個人,平心而論,都是合适的。
這次,他是說不上話了。但從幾個閣臣背後的官員裏,頗有一些關于開海禁的聲音,想來國庫的存銀已經難以支撐這場戰争,開源迫在眉睫。
這個市舶司提舉,倒是可以争一争。
他坐在書房裏思慮良久,然後恨恨地砸了一個青花茶碗。
一聲脆響,在院子裏回響着,一衆灑掃的下人立時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