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房源會一行人之後,賈環方才想起,自己爲這事去求吳善中,的确是有點“割雞用牛刀”,人情可不是這樣用的。
但用了就用了吧,總比拿大事去麻煩人家好。
回到家裏,賈環心情依然有些郁郁。現在的他,連做棋子的資格恐怕都沒有,難道真的隻能被動等待麽?
見到賈環心情不好,梨香院裏的丫鬟婆子說話做事都存了幾分小心。
探春近來也和梨香院這邊關系緩和了許多,經常會和迎春惜春她們過來轉轉。眼下趙姨娘已經擡了身份,她也不用太擔心了。
看着賈環的樣子,她隻當是公事上不順心,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一個翰林,能有什麽大事?不都說那邊清閑的很麽?
惜春年紀小,看着賈環的樣子,她能想到的就是和賈環下幾盤棋,讓賈環幾個子。
但賈環下了幾盤,雖然赢了她,但看上去還是不那麽高興。
探春就不想那麽多了:“三弟弟,我和二姐姐商量了一下,馬上天冷了,我們給你做幾雙襪子。”
這倒是極好的。
“用棉布!那種細棉布!”材料賈環還是很挑。
惜春看着賈環的心情略微恢複了一些,就說道:“三哥哥,栊翠庵的妙玉,茶藝極好。過兩日等你休沐了,我帶你去見識一下。”
說來也奇怪,大觀園裏那麽多人,除了賈寶玉,妙玉竟然和惜春最爲投契。惜春也覺得,自己開口,妙玉當不會拒絕自己的三哥哥過來喝一杯茶。
說見識,那這個詞用的是非常準确。
賈環的表現壓根兒就不像個公子哥,也不像個官員,更不像清客,說是個“四不像”倒是極爲合适。
對于飲茶,他也隻知道最簡單的沖泡,在彩雲和琥珀的熏陶下,總算知道了洗茶,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但妙玉的茶藝絕對是讓惜春驚歎的存在,所以,在她想來,賈環肯定是沒見過的。
聽到妙玉這個名字,賈環也是一陣晃然。這個據說極爲美麗的女子,他隻有過幾面之緣。
看着賈環的表情,探春悄悄拿胳膊碰了一下迎春,迎春低頭暗笑,自己這個三弟弟,總算有點男人的樣子了。
屋子裏放了三個大丫頭,按照一般的規律,眼下應該已經成賈環的屋裏人了才是。不說三個,眼下就是一個也沒能成。探春都隐隐懷疑自己弟弟是不是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了。
見到賈環沒有反對,惜春喜滋滋地說道:“那就如此約定了!”然後就興沖沖地溜到門口,對彩雲說道:“今晚的晚飯我就和三哥哥一起吃了,你們多加幾個菜。”
迎春笑道:“你還立了功了!”
惜春倚靠着門框說道:“二姐姐三姐姐,你們想吃什麽快點說,趁着眼下還來得及預備。”
探春說道:“三弟弟這邊的飯菜确實是不一樣呢。多添幾道時鮮的蔬菜好了。”迎春在一旁也是會意地點頭。
西北青海,馮世昌已經把戰線推到祁連山中部了。
這裏水草豐美,是遊牧民族生息的地方。
隻是眼下已經快九月,祁連山前幾天都飄了小雪花。現在雖然沒有下雪,但竟然有了霧。
參将馮永清,是馮世昌的侄子,向來骁勇,這次也跟着自家叔父來西北掙前程。
“大将軍,看着這天氣漸涼,标下覺得,那葛爾圖也該休養生息了。”
馮世昌卻很是謹慎:“本将不得不謹慎啊。今兒天氣怪,正适合偷營。你去看看,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馮永清回道:“上次後面送來了三個月的糧草,前些日子又往附近推進了一些,消耗掉了不少。眼下還有将近一個月的。”
“那就好!”馮世昌起身,腦子裏算着這些數字,嘴裏卻沒閑着:“京中又來催了,讓我們趕快去找葛爾圖決戰!可是這葛爾圖在哪,咱們都還沒摸着呢。”
馮永清剛要回話,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騷亂,然後就是巨大的喊殺聲。
“快!葛爾圖摸過來了!”馮世昌抄起佩劍,就往外面走去。
這在他預料之中,眼看要過冬了,糧草補給都比天暖的時候要困難。過幾日說不定還有大雪,葛爾圖他們若是能趁機燒了自己的糧草,那就隻需坐等,自己就得敗退。
“你去糧庫!”馮世昌吩咐馮清水一聲,就趕緊去了轅門。
馮永清答應了一聲,就立刻過去。
葛爾圖并沒有親自出馬,而是派了自己的一個将軍達愣,帶着手下三千精兵,前去偷營。
範承運正搖着羽扇,有滋有味地喝着馬奶酒。
“軍師,達愣能成功麽?”
邊上的範承運搖搖頭,笑道:“當然不會了。”
旁邊的幾個蒙古漢子都滿臉怒色:“你這漢狗!竟然敢在此戲耍我我蒙古勇士?我看你的活得不耐煩了!”
範承運卻依舊風輕雲淡:“朝魯将軍莫要急。達愣将軍此去,無功而返乃是必然,此事我事先已經和汗王講明。”
即便如此,朝魯依舊心懷怒火:“那你還讓他前去做什麽?”
範承運起身,理了理衣服,對着旁邊的幾個人問道:“這裏有一樁功勞,想問,你們誰願意去領?”
上面的葛爾圖滿臉笑意:“還不給軍師賠罪?你當這功勞真能從天上掉下來?”
朝魯剛剛責問過範承運,不好意思上前。
範承運卻面容一肅,轉到葛爾圖身旁,喝道:“格爾斯楞!你速帶本部兩千軍馬,前去接應達愣将軍!記住,隻許敗,不許勝!務必要把馮世昌兵馬引出二十裏!”
格爾斯楞不解:“軍師,這是何意?”
範承運解釋道:“你的兩千,加上達愣的三千,已經有五千兵馬了。能吃掉你們,對馮世昌來說,也是一場大勝,值得他冒險出擊。”
格爾斯楞還要再問,範承運已經轉過身去:“朝魯,巴雅爾,你二人帶兩千兵馬,立刻休息。等到天黑再出發,燒掉唐軍的糧草!”
然後不待衆人發問,再次回身轉向葛爾圖:“大汗,還需借您大旗一用。請您親帶五千兵馬,前去接應格爾斯楞,造成伏兵假象。”
葛爾圖笑道:“都聽軍師的!”然後瞪着衆人說道:“還在這幹站着做什麽!速速前去準備!”
待衆人出帳之後,葛爾圖還是有些期待地問道:“此番,是否可大破唐軍?”
範承運搖搖頭,說道:“唐軍勢大,此番能燒掉糧草,我軍其實已經勝了。勇士們的性命很珍貴,等到明年春天的時候,恐怕會有一場大仗。”
一切準備就緒,範承運出了大帳,這詭異的天氣,實在是幫了他大忙。
賈環終于等到了休沐,然後就興沖沖地和惜春去了栊翠庵。
秋日的大觀園,樹木蕭瑟,花草枯黃,隻剩下一些菊花還在堅守。
栊翠庵裏面,妙玉也在準備着待客用的茶葉和茶具。
之前在園子裏看到的小小少年,已經不同以往,她要把這個少年當成賈府的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來對待才行,萬不可輕慢了。
可巧不巧,門口人影一閃,賈寶玉竟然出現了。
“檻内人來看望檻外人了!”
妙玉直呼頭大,但賈寶玉她也不能往外趕啊。
正左右爲難之際,賈環和惜春出現了。
看着賈寶玉,惜春脆聲問道:“二哥今日悠閑,也是來飲茶的麽?”
賈寶玉笑道:“正是!近日裏心中惴惴,不知何故。方才靈光一現,才發覺是許久未到這邊來飲茶了。”
剛說完,就看到了惜春旁邊的賈環,心裏沒來由地就不自在了起來。
賈環拱手道:“二哥好雅興。弟弟今日無事,也過來蹭一杯茶喝。聽四妹妹說,這裏的茶是極好的。”
惜春沒想那麽多,依舊很是高興地說道:“三哥哥放心好了,我是不會騙你的。連二格格,林姐姐,寶姐姐都說好呢。”
裏面妙玉的丫頭停雲已經迎了出來:“二公子,三公子,四小姐,快裏面請。”
賈環便好奇地踏入了栊翠庵。
對于妙玉,他的印象主要還是來自書裏,當然了,還有之前的驚鴻一瞥,好像是兩瞥。
庵裏的妙玉正坐在滴水檐下面,見着三個人進來,略微點頭,然後伸手示意幾人坐下。
小小的地方,擺了三張蒲團。
惜春自然不客氣,挨着妙玉坐了。
賈寶玉也沒謙讓,坐在了妙玉對面。
賈環摸了摸鼻子,隻能在惜春對面坐了。
眼前的小茶桌上,一隻小小的茶爐,裏面放的是銀碳,火不大,如蟹眼大小。上面是一直燒水的茶壺,亦不大。
桌上還有一堆竹子做的東西,賈環都叫不出名字,爲了掩飾尴尬,隻好看院子裏的景色。
角落有數棵梅花樹,雖然天氣頗涼了,但賈環卻依舊能感受到它們的生機。
再看向另一處,窗戶邊上,正巧有幾隻瓷瓶,看來是用來插花的。
停雲看着賈環的樣子,心裏浮現出兩個字:“登徒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麽想,明明賈環沒有在看她家的小姐。
惜春瞪了賈環一眼,把賈環的思緒拉回來。
然後賈環看着妙玉拿一個竹夾,夾了一個筒子模樣的東西,給了惜春,惜春握在手裏,放到鼻尖聞了聞。
賈寶玉就随性得多,雖然接過了,但竟然是雙手握住。
妙玉臉色微紅,也給賈環送了一個過來。
賈環不知道這個是什麽,隻好有樣學樣,和惜春做了一個動作。
惜春嬉笑道:“三哥哥可知道這是個什麽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