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很快就到了賈府,賈環聽到之後,也很是詫異,這平治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可沒有天真到認爲平治皇帝會在拉攏他。
但這頓飯還是要去的。
就在賈環沉思的時候,賈母的聲音把他拉了回來:“環哥兒,這可是皇上給咱們家天大的恩典啊,你可要小心謹慎,不能君前失儀。”
賈環失笑:“老祖宗且放心,孫兒我也是見過好幾次皇上的人了,您就不用擔心了。”
王夫人看到賈環的眼神很是不自然,這種榮耀明明不該屬于賈環,自己的寶貝兒子到現在别說去吃飯了,臉皇上都沒見過一次。
賈政對賈環還是比較放心的,而且賈環單獨面君估計都沒什麽問題。
平治皇帝要單獨和和元春姐弟吃飯的消息,風一般傳遍了金陵城。
王子騰那邊也得了消息,第一反應就是賈環在禦書房的問話,皇帝沒有問完,想借着這次吃飯的契機,與賈環單獨聊一下,同時向勳貴示恩。
他現在也迫切想知道,皇帝到底有沒有開海禁的念頭,如果有,那會什麽時候施行。他不是腐儒,海貿利潤之大,他早有耳聞,趁着這個東風,最好能提前做個準備。
他王家雖然富裕,眼下銀錢也不缺,但他若是還想大展宏圖,圖謀入閣,就少不了大量的銀錢支持——即便不入閣,多點銀子總不是壞事。
清流們難得沒有發聲,畢竟摻和皇家私事,不是一個清流該有的樣子,但私底下卻都在紛紛吐槽鄙視賈環,爲了前程,不惜借助姐姐走後門。
但隻是一頓飯,他們還不至于太上綱上線,誰沒有被皇帝賜飯的機會呢?萬一哪天皇上留自己吃飯,那又該如何?而且又不是說立刻就給賈環升官,或者已經對賈環言聽計從了。
這兩天在翰林院,賈環都能感覺到同僚們的眼光有所不同,有羨慕嫉妒的,還有故作不屑的。
房源會過來了,前幾天賈環被大量奏章參劾,他也很是爲賈環擔憂——朝堂之上能對天主教懷有善意的官員不多,賈環就是其中一個,還是頗具影響力的狀元,他不肯輕易放棄。
“賈狀元真是出人意料啊,一句話竟然可以扭轉乾坤!”房源會對賈環的另辟蹊徑十分佩服,誰能想到太祖皇帝擺進宗廟的唐朝二十一帝竟然能幫賈環堵住天下悠悠衆口。
賈環卻很謙遜:“房學士切莫如此說,環也是僥幸。”
房源會卻笑道:“賈狀元太謙遜了。皇上可說要開海禁了?”
海禁一開,就會有大量的泰西人過來,對天主教的傳播是大有裨益的。
賈環搖搖頭,說道:“尚未。皇上還沒有下定決心,雖然我讨了個巧,讓别人的參劾落到了空處;但海禁不會說開就開的。”
房源會歎道:“本官可是很期待那一天的。”然後話風又一轉:“賈狀元可知道,皇上賜你晚膳,是爲何意?”
賈環搖頭道:“下官不知。按理說我在禦書房裏面,已經把陛下的問話回完了,下面的事情,應該是内閣來操心才對。我一個小小的翰林,不至于有這麽大的能量。”
房源會卻壓低聲音說道:“想必賈狀元還不知道吧,外面哄傳皇上要開海禁,你賈家作爲首倡,皇上要讓令尊去市舶司呢。”
這消息是哪裏來的?賈環心中詫異,面上也帶了出來:“房學士切莫相信,一切都會真相大白。可笑世人愚鈍,竟敢妄猜天意!”
房源會道:“賈狀元還是留意一些比較好。”
賈環點頭道:“下官省得。”
兩個人正說話,外面忽然來了一個雜役,對房源會說道:“房學士,外面來了個泰西人,說要見你。”
房源會笑道:“肯定是羅蘭德神父了。賈修撰,同我一起去,如何?”
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賈環便同房源會一同出去了。
門口的羅蘭德卻滿臉焦急,在翰林院門口走來走去,若不是他同房源會有舊,早就被門口的兵丁趕走了。
等到他見到說說笑笑的房源會和賈環之後,也顧不得施禮,上前就把房源會拉到了一旁,說道:“房學士,我教堂的執事保祿,被江甯縣的差役帶走了。”
房源會很是詫異,急忙問道:“是何原因?”
“道是偷渡,沒有在我大唐備案。”羅蘭德焦急地說道:“其實這都是借口,江甯縣的另一條理由是煽動教民鬧事。”
賈環奇道:“你們鬧什麽事了?”
羅蘭德苦道:“我等哪敢鬧事。隻是有些教民傳教略顯激進,保祿又一向積極,不少事情都有他的身影,正好落江甯縣以口實。”
賈環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大概。
天主教在中國的傳教曆史并不順利,而且中國已經有了佛教和道教兩大宗教,其他的宗教想進來,那是難上加難。更何況,天主教的教義是不許祭祀祖先。估計在發展信徒的時候,這些教民話語比較激進,在官府看來,煽動的罪名是落實的。
房源會說道:“羅神父莫要着急,保祿兄我會想辦法營救,必不讓保祿兄被遣送出去。”
中國距離泰西千萬裏,一旦被遣出,茫茫大海,不知道會漂到哪裏去。
文言撫慰完羅蘭德,房源會回頭對賈環說道:“賈狀元當知道,這是對我在你折子上聯名的反擊。看來,還是有人不想開海禁的。”
賈環問道:“看來天主教傳教的方式,房大人肯定也是知道,可否與我言說一二?”
房源會便娓娓道來,原來,有些教民或執事,爲了傳教,竟然跑到不少寺廟或者道觀前去演說,并與僧侶或道士發生了不少沖突。
這是賈環頭一次聽說這種傳道方式,按照他的理解,天主教還沒有過如此傳教的方式。若真的是這樣,那其實也怪不得江甯縣了。
見到賈環的樣子,房源會如何不知道賈環作何想法,就苦笑着說道:“我也曾勸過數次,隻是收效甚微;也曾和羅神父和保祿講過,如此傳教肯定會激起民衆不滿,羅神父表示同意,但保祿卻一直不肯答應,反而愈發激進了。”
賈環點點頭,說道:“那就将保祿遣返!”
房源會詫異道:“爲何?”他不想将保祿遣返,遣返保祿,就意味着天主教有被打壓的可能,而且開海禁也會受影響,賈環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賈環說道:“保祿這種人,不适合傳道。他隻是個狂熱的教徒,僅此而已。遣返回國,總比在這裏丢了性命要強。而且房學士以爲,保住了保祿,天主教就真的能傳播了麽?下官倒以爲送走這種人,才适合天主教的傳播。”
房源會說道:“待本官細細思量一番,不過要先救出保祿才行。”然後就匆匆告辭。
回家之後,彩雲正給他準備明日裏去見皇帝的衣服。
梨香院上下,可是把這件事情當做梨香院最大的事情來辦的。
賈環一回來,就被拉到屋子裏去試衣服。看着幾個忙碌的大丫頭,賈環不禁失笑:“忙這些做什麽,明日裏還是要穿官服的。去把我的官服洗好熨好,就可以了。”
彩雲說道:“官服太呆闆了,我們幾個可是想了一天呢。”然後就興沖沖地捧了好多衣服出來。
賈環彈了彩雲的腦門一下,說道:“這是去見皇上呢,不能亂穿衣服。官服就好。”
彩雲摸着自己的腦門,趕快去準備了。
賈寶玉在怡紅院裏,很是不舒服,他也說不出哪裏不舒服,但就是不舒服。
躺在床上,兩眼看着房頂,他心裏充滿了挫敗感。
賈環竟然被皇上賜膳,還是和大姐姐一起。這個巨大的榮耀爲什麽會落在他的頭上?自己又哪裏比他差了?爲何大家都看不見?
襲人心思細膩,早就看出來了。
“二爺,聽說栊翠庵那邊新得了雲南的普洱。二姑娘和三姑娘她們,都要去嘗嘗呢。”
賈寶玉卻依舊提不起精神來,二姐姐都快成環哥兒親姐姐了,三姐姐近來對環哥兒的态度也親近了許多;這些姐姐妹妹,再也不圍着他一個人轉了。
但襲人的話卻提醒了她,是了,妙玉到現在,也沒和賈環有過往來,就憑這一點,環哥兒就輸給他了。
一骨碌爬起來之後,賈寶玉就隻留下一句話:“晚上不用給我留飯了。”
賈環那邊終于也安定了下來,在檢查完賈蘭的功課之後,彩雲她們就聚到上房這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手裏也沒閑着,納着鞋底呢。
“三爺,明天晚上回來,可一定要和我們講講,皇宮裏的飯菜是什麽樣的。”
賈環看着自己的三個大丫頭,都是一臉期待的樣子。
賈府的飯菜,她們都是見過的,已經是極爲奢靡了;皇宮裏的,在她們的腦子裏,那簡直都是龍肝鳳髓了。
賈環把手裏的書放在桌子上,笑道:“不要把皇宮想的太神秘了。皇上吃的飯菜也很是一般,現在到處都要銀子,皇宮的用度,都在裁減呢。”
說到這裏,賈環腦子裏閃過一道閃電,别的不說,賈府連做個樣子都沒有,不行,得趕緊去和老祖宗說一聲去。
見到賈環忽然閉口,然後趿拉着鞋子就出了門,幾個大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不明所以。
“三爺,這是怎麽了?”半晌,彩霞才問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