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新唐一朝沿襲明制,皇子不得私交大臣,兩個人隻能暗地裏拉攏。
眼下中秋佳節,兩個皇子也都紛紛敬獻孝心,都想着在細微之處壓對方一頭。
這種事情雖然不能立刻見效,但做的多了,在父皇心中肯定會有加分。
過去幾次中秋,兄弟二人都進獻了各色的月餅——中秋不是聖壽,雖然是個由頭,但不好太張揚地送禮。
太後拿起一塊月餅,嘗了嘗,邊點頭邊說道:“今年禦膳房算是用心了。”然後招呼衆人道:“你們也都嘗嘗。”
平治皇帝也嘗了一小塊:“母後說的極是,味道是不太一樣了。”
齊王李修說道:“蘇東坡有雲:‘小餅如嚼月,中有酥與饴’。兒臣便使人取了古意,做了這種月餅。剛剛太後與父皇所嘗的,正是兒臣貢上來的。”
平治皇帝點頭道:“有心了。”
齊王略帶得意地看了一眼楚王,李啓心裏膈應,他也貢了月餅,但他沒有李修這麽多花花腸子,一時間找不到詞兒。
但他也是個精明的:“兒臣沒想到這麽多,隻是今年兒臣的莊子産出還算豐厚,眼下西北吃緊,兒臣預備了三萬兩銀子,雖然不多,多少算兒臣的一番心意。”
平治皇帝聽到這話,瞧着李啓點頭笑道:“哦?很好!這個孝心,朕便收下了!”
李修心裏大罵,比拼孝心的時候,就算說到天花亂墜,當然也比不過真金白銀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騎快馬冒雨沖進了金陵城。
馬上的騎士一身蓑衣,雨水從身上不停滴下來。他沒有停歇,而是直奔工部衙門。
到了門口,他出示了一下腰牌,然後就趕快走到大堂。
堂裏隻有個小官留職,那騎士解下背後的包袱,從滴答的濕布裏拿出一個密封好的匣子,雙手交上:“禀大人,河南急報,儀封縣,蘭陽縣黃河決堤,淹沒房屋無數……”
那小官已然傻了,接過急報後,竟然呆坐當場。
旁邊的雜役喚道:“大人?大人!”
那小官被驚醒,立刻起身:“今兒内閣是哪位大人當值?”
幾個雜役哪裏知道,隻是相互搖頭。
“你們幾個,去禀告本部堂官。我去把這急報送到内閣。”
幾個雜役滿心不高興,這大過節的留守就算了,沒想到還要冒雨出去送信。但也不敢耽擱,當下慢騰騰地尋找蓑衣等雨具,準備出門。
平治皇帝還在宮宴上看歌舞,然後就瞥到一個小太監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臉猶猶豫豫的樣子。
王宣也看到皇帝的眼神不對,順着一瞧,不禁心裏火起。
他悄悄招手,叫過來另一個小太監:“去瞧瞧,要是沒什麽要緊的事,就拉出去打二十闆子!拉遠一點打,别鬼哭狼叫的擾了皇上的興緻。”
那小太監低聲應了一聲,就悄悄過去了。王宣順着瞧,隻見門口的小太監竟然遞過來了一個匣子,然後就退了出去。
王宣心道不好,這個匣子裏裝的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平治皇帝的眼光也停留在了了那個匣子上,心裏突突直跳。他心裏已經猜到裏面是急報了。敢在中秋當天送來的急報,裏面必定不是什麽好消息。
在一片舞樂中,匣子遞到了平治皇帝的桌上。
雖是極不情願,但平治皇帝還是打開了,裏面是河南巡撫并河道衙門送來的急報。
看着外面連綿的秋雨,他本就有不好的預感,眼下看着急報裏還有河道衙門的事情,果然是黃河又決堤了。
“去把内閣都找來,另外讓工部尚書嶽岩也叫來。”
出了這麽大的事,中秋的宮宴自然也進行不下去了,草草了事,各人各自回去。
賈環在十六日一早去衙門之後,也聽說了這個大事,當下就心裏大呼不妙。西北戰事未定,河南又發大水,這老天爺不把國庫掏空誓不罷休啊。
具體的情況他不知道,但各路傳言都說是淹沒房屋田地無數,受災百姓不下百萬。
除了内閣在制定各種赈災措施之外,各路言官也紛紛上書,要求皇帝自省;其中不乏一些人,直言朝中有奸佞之臣,要皇帝徹查。
曆來大災,都是上天降下的警兆。平治皇帝也不敢輕忽,直接宣布公中用度減半。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則,日常膳食減少到八個菜。
賈政在工部,消息來源當然更是準确。昨兒尚書嶽岩已經和内閣還有皇上碰過頭了,今兒過來,就找河道的人商議了一整天。
但商議來商議去,就是不見有銀子往外撥,賈政也猜到,國庫恐怕是真空了。
晚上落衙回家,賈政和賈環父子前後腳到。
賈環還沒回到梨香院,就被賈政的常随李貴叫住了:“三爺,老爺請您去書房。”
到了書房之後,賈政先歎了口氣:“恐怕被你說中了。你想必也知道了,眼下黃河又決堤,河南那邊受了大災,但國庫,怕是拿不出銀子去赈災了。”
“兒子也猜到了。眼下内閣和戶部,能維持西北的局面已經不容易了。河南那邊,就是照着傳言,一百萬人,想過去這個災,就算頓頓喝粥,也需要起碼二三百萬銀子。而且馬上入冬了,房屋冬衣米柴,樣樣都缺不得。”
賈政擡頭看了一眼賈環,滿面愁容:“今兒有人上折子了,道是朝中有奸佞,讓皇上嚴查。爲父的意思,是再去勸勸你大伯。”
賈環無奈地說道:“父親,遲了。眼下我賈府什麽都做不了了,隻能等。”
賈政也不傻,聽到賈環如此說,隻能低聲歎氣。
王家那邊,王子騰也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穩妥。河南發大水,需要銀子,西北那邊也需要銀子。兩邊都要銀子,西北那邊的戰事,估計會被再次提到日程。
說文官不懂打仗,那是假的。起碼方略的部分,他們比誰都清楚。隻是私心頗重,有時候黨争,是會誤國的。
今年是黃河大水,明年說不定哪邊又受旱災。這樣下去,西北那邊的事情就要趕快解決,要不這個無底洞,遲早要把朝廷拉垮。
他和自己的師爺們商議了許久,都覺得西北那邊不能再拖,當速戰速決。
可馮世昌給朝廷的奏報上,卻言道眼下不适宜決戰——他的戰馬和軍械都沒有齊備,糧道也拉得過長,無法支撐十天以上的轉移。
但王子騰有預感,内閣會在近期,嚴令馮世昌擇機決戰。
他有心讓馮世昌托病避開,但一來時機已經不在,二來,他也舍不得這個難得争來的征西大将軍。
雖然勝算不大,但戰場上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萬一馮世昌竟全功呢?
果然,還不出旬日,内閣就達成統一的意見,發咨文于西北,令馮世昌進兵。
然而去河南的銀子還是要想辦法。
楚王李啓做了個好榜樣,在中秋夜宴上拿了三萬兩銀子出來。不過兩日的功夫,齊王李修便更勝一籌,拿了五萬兩。
平治皇帝從内庫裏又撥了兩萬,湊了十萬,先發往河南,解燃眉之急。同時下了另一道旨意:河南免去兩年的錢糧,令湖廣總督嚴中方兼管河南,同時統籌赈災一體事宜。
意思很明确,湖廣不但要調撥錢糧給河南,同時也不能耽誤了給朝廷的賦稅。
“錢呐!”平治皇帝坐在書房,靠着椅背,擡頭看着天花闆,滿臉的無奈。
王宣和程科元都不敢說話,隻能安靜侍立在一旁。
“王宣,去找肖永業。上次他們都查院說的那個什麽奸佞,讓他找找證據。”
王宣知道,皇帝又想抄家了。自古以來,哪有比抄家來得更快的來錢路子?上次長山伯,就讓朝廷得了近百萬銀子,這次不知道肖大中丞能挑到哪個倒黴蛋。
低聲應了一聲,王宣就退出去了。
賈環則在寫折子,他要借機開海禁。
“臣嘗聞,開源節流。眼下西北匪患,河南水患,僅憑田畝稅銀,恐不足支應。臣在翰院,常見前朝曆史故,思得開源一法。昔日宋時,無海禁之時,偏安東南一角,尚可以支撐百五十年。其内憂外患,更勝于本朝。徽宗一朝,對外貿易歲入可達千萬……”
寫完之後,賈環先去找了房源會,這是個開明的人,會支持他開海禁的事宜——這事有利于天主教的傳播。
“房大人,下官寫了一分折子,奏請皇上開海禁。您看看能不能幫下官潤色一下?”
房源會聽到賈環要奏陳開海禁,也是吃了一驚。
“賈大人真是有心。”說罷,就接過賈環的折子先浏覽了一番。
半晌,放下折子之後,房源會問道:“開海禁,當真能年入一千萬?”
賈環回道:“這是宋時故事,既然有記載,下官認爲當然是真的了。隻是時過境遷,想必房大人也當知道,現在異國番邦,已經不是當年的樣子了。”
房源會卻毫不猶豫地在折子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賈環訝然道:“方大人,您這是……”
“本官對于賈修撰,還是相信的。”
賈環拱手道:“下官多謝房大人。”
房源會亦是拱手道:“本官也多謝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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