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賈環開了話頭,王夫人也沒忍住:“環哥兒這話不假。我可是聽說了,那長山伯進去才半天,就全撂了。”
這李永泉也太不争氣了,一點骨頭都沒有。雖然說坦白從寬,但賈環還是忍不住要去鄙視他。
“母親說的是。據說牽連到了吏部的一個主事,一個員外郎呢,下午的時候,都查院已經去拿人了。”
賈母疑惑地問道:“長山伯犯了什麽事?怎麽那麽大的陣仗?”
王夫人說道:“賣官鬻爵!就是給那些沒官做的人,買個官去做。”
賈母卻是不以爲意:“照這樣說來,咱們家琏哥兒不也買了個官,難道也要抓起來?”
賈環說道:“不一樣的。老祖宗,我琏二哥那個是虛的,人家買賣的,是實缺。”
賈母歎道:“還真是人心壞了,什麽都敢做。你老師那裏,可有什麽說法?”
賈環回道:“還沒有呢。不過外面的人都說,這長山伯是個舍命不舍财的主,估計不掉一層皮,是不肯認的。”
“不認就行了麽?他真當朝廷是吃幹飯的?”連賈母都懂的道理,長山伯就是不懂。
“長山伯,你既然都已經招認了同黨,爲什麽不肯招認銀錢來往?你是真的當我們不知道?”
刑部的大堂上,衆位堂官正在拉李永泉過堂。
李永泉卻是不肯認命:“大人,在下雖然幫人家跑了幾次官,但卻實在是沒有從中收取好處,隻是看着對方還不錯,牽個線而已。”他也不傻,知道自己幫别人跑官的事情瞞不住,那就隻能咬死自己沒有收銀子,借口惜才,舉薦的對方。
主審的是刑部左侍郎莊晉元,見李永泉冥頑不靈的樣子,冷笑道:“既是如此,那就等劉主事和黃員外進來,咱們再接着審。若是有一樣對不起來,那就别怪咱們以那個說的最清楚的爲準了。其他人嘛,自有皇上聖裁!”
李永泉卻是不怕的,他早早就和另外幾個人說好了,在引薦的時候,就說好沒有任何的金錢往來。
刑部大牢裏,長山伯李永泉倒是沒受什麽罪,畢竟還有爵位在身,朝廷還是要給他留幾分體面的。
所以這幾分體面,也成了李永泉莫名的底氣。
不過,沒幾日的功夫,就有旨意下來:長山伯李永泉,擅朝廷任事,枉法貪贓,着刑部追繳髒銀,并處十倍罰金;其爵位降爲三等奉國将軍。
刑部左侍郎莊晉元深知朝廷要什麽,快速了解了此案。結果禀報到上書房,平治皇帝朱筆立批:準。然後就明發旨意于六部并各府道州縣。
李永泉在獄中得知結果,呆愣了三天,水米未進,還是刑部的兵丁把他送回府的。
回府之後,李永泉就看到家中一片狼藉,明顯是被查抄過了。他想說天道不公,但一是沒膽子,二是他卻是犯了事,沒底氣。隻是這豔陽高照的夏日,卻讓他感到分外寒冷。
但吏部的主事方左康和員外郎馮章,沒有爵位護身,除了籍沒家産之外,卻又被判了流三千裏,西北軍前效力去了。
李永泉的女兒李雪英在上書房外叩謝皇恩,總算是留了一條命在。
得了這百萬兩銀子之後,平治皇帝就趕快讓戶部安排送往西北,加上國庫和內帑,共六百萬兩。
那邊是着實耽擱不得了。
西北那邊的急報又送來了,賈雨村的申饬果然是無效的,但幸而葛爾圖對賈雨村也不敢怎麽樣——留不得殺不得,隻好放回來,現在賈雨村正在回京的路上。
局勢已經漸漸明晰,甘肅面對的隻有萬餘兵馬,這麽些人馬實在是打不進甘肅。葛爾圖的真實目标已經暴露,那就是青海。
不過縱然是八萬兵馬,放在青海這麽大的地方,也無法一直縱橫。在占領了小半個青海之後,葛爾圖也不得不停下,雙方開始對峙。
進入對峙階段,新唐在青海的壓力頓時減小不少,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八月初。
在兩軍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之後,朝堂也安穩了許多。不管是皇帝還是各官員,都恢複往日的從容,隻是大家都知道,這個平靜是不會維持多久的。
最大的人事變動,就是甘肅巡撫王永臣升任陝甘總督,總理西北軍政。王子騰依舊任九省都檢點,無法寸進。
賈赦也由剛開始的忐忑,回歸了坦然。
“朝廷畢竟要臉面,隻是咱們以後也要小心一點才是。”賈赦和馬尚,侯孝康又找了個借口,聚在了一起。
侯孝康嘲笑道:“小心?還小心什麽?你不知道,現如今的吏部文選司對我等避之不及,這事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做呢。”
賈赦有點不甘心:“這可是一條财路啊。”
侯孝康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當初長山伯犯事的時候,你怎麽不去做?”
馬尚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這事咱們以後再說。”
賈赦還是尤爲可惜。
等到他喝完酒回來,就見府裏衆人都忙忙碌碌的,個個面帶喜色。
邢夫人見他回來,忙道:“二老爺的信到了,說是中秋前就能回來。”
這倒是好事!賈赦也很是開懷:“等二弟回來,我們哥倆再好好聚一聚。”
賈寶玉也得了信,這些日子,他早就把上次賈政要檢查他功課的事情忘到了一旁,直至政老爹來信,他才又急了起來。
林黛玉在怡紅院托着香腮看他寫字,不禁笑道:“早先就和你說過,眼下才開始着急,你這是不是太晚了點?”
“妹妹不要笑了,我知道你的字好,先幫我寫個幾副,我這裏感激不盡。”賈寶玉一邊寫着一邊說道。
“你倒會支使人!”林黛玉也不着惱,坐在賈寶玉的對面,提起一支筆,也開始幫忙。
“襲人,去幫我請史大姑娘過來,若是寶姐姐得空,也一并請了來。”賈寶玉心裏急躁,恨不得眼前的紙張上面立馬都有了字。
襲人應了一聲,就趕緊去了。
林黛玉冷哼一聲,沒有說什麽,但臉上已經寫着不高興了。
賈寶玉連忙賠笑道:“好妹妹,我這實在是着急沒法了,若是人不多些,我交不了差。”
“你倒是隻會找我們這些女孩兒。你家三弟,還有蘭哥兒,哪個不是一手好字?倒是找他們也幫忙寫上幾副!”
賈寶玉苦着臉說道:“妹妹莫要玩笑。環哥兒一向與我不親密,再說還要去翰林院坐衙,哪裏來的時間。蘭哥兒現在大嫂子看得緊,我也請不來啊。”
“你就不怕舅舅回來之後,看出來不是你的字兒?”
“不怕。咱們都寫柳體,想來是差不離的。”
賈環也得知政老爹要回來的消息了,眼下他最擔心的,是自己經濟獨立的事情,要怎麽和老爹開口。
想來想去也沒個章程。
“到時候再說吧,反正已經是既成事實了,最多挨頓臭罵,總不能再打我闆子了。”
賈赦此時已經到了杭州,歸家的心情更是急切。一路馬車颠簸之後,他終于可以乘船回金陵了。
離家近兩年,若說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在以往的信中,隻是知道家中一切安好。
“不知道母親的頭發又白了多少……”
但看着手裏的邸報,他又感到欣慰異常。這是賈環中解元和狀元的邸報,自打他收到之後,就一直收藏着。
聽說江甯縣還給修了牌坊,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比敬大哥的如何?
想到這裏,賈政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身旁的常随小厮卻一個個興高采烈,終于可以回京見親人了。無需賈政督促,他們一個個地都很勤快,盯着腳夫往船上搬運行禮。
學政是個清水官兒,隻有在科考的時候才有機會收點孝敬銀子,但這個銀子又很燙手,賈政爲人一向古闆方正,不肯沾這些。
下人們即便有心,卻也做不了賈政的主——哪有家奴敢說替家裏老爺錄取生員的。
所以這兩年,對這些下人來說,也甚是難熬。既然在外面沒有油水,那誰不盼着回家呢。
“老爺,行禮都搬上船了。”常随賴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賈政的神遊天外。
賈政看了看四周,說道:“既如此,那咱們也上去吧。讓船家準備開船。”賈政雖然做官兒沒有油水,但賈府卻是豪富,包一艘烏篷船是不在話下的。
現在雖是入了秋,但尚有東南風,那船家得了賴福的準信兒,就解開繩子,升起風帆,吆喝一聲,船便開始逆流而上了。
真真是秋水共長天一色了,賈政吹着秋風,看着江景,滿心歡喜,隻想着和家人團聚。
榮禧堂裏面,賈母正吩咐王夫人:“二老爺眼看就回來了,咱們府裏整治一番,不要亂糟糟的。”
王夫人笑道:“母親安心便是。一切都有蘭哥兒她娘和探丫頭她們,無礙的。”
賈母聽到這裏,趕忙問道:“鳳丫頭的身子怎麽樣了?這可快七個月了吧?”
邢夫人回道:“好叫老太太得知,七個多月了。再過幾個月,怕是又多了個孫子。環哥兒早就說了,這個侄子他要過來教,定要考取個功名才是。”
賈母笑得臉上的皺紋都開了花:“好,好!”
到了八月十二這一天,剛剛用罷了午飯,賈母還在打盹兒,隻聽見大門口忽然亂糟糟的,然後幾個小厮就飛快地回來報信:“二老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