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蘭趁着賈環最近有時間也偶爾會來請教一下八股文的做法。賈環自然是不會藏私,指導也很是用心。
來自解元的指導當然和族學裏面的先生不一樣了。賈蘭現在簡直都不想在族學裏面再念了,不過他知道,賈環還要看書準備春闱,也不敢耽誤太多的時間。
時間就在平淡的日子中慢慢度過,中間偶爾迎春惜春會過來坐坐,晚上閑暇的時候,琥珀和彩霞也會過來說說話。
年前各莊子都來送節禮,賈環竟然還見到了賈雨村。
這是整部書裏面最虛僞的一個人,但也是最真實的一個人。在他身上,可以見到一個人落魄時候的卑微,發達時候的張揚,再次落魄時的隐忍,再次發達時候的謹慎,到最後能位列九卿,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爲賈政放了學政的緣故,賈雨村近兩年幾乎很少登門,因爲賈府沒有能和他說得上話的人了。他是一個讀書人,現在又是高官,整日裏去攀附一群遊手好閑的酒囊飯袋,他還拉不下來這個臉。當然了,賈府有求于他的時候,他也會出手幫忙。賈珍數次找他幫忙,他都沒有拒絕。
賈雨村肯在這個時候登門,自然有他的考量。首先,他已經得到風聲,王子騰在年後有可能高升,他還是要借助四大家族的力量。但不能隻走王家的關系,那樣就顯得太過于涼薄,賈府畢竟也是對他有恩的。其次,賈環已經高中鄉榜,以解元的學問,想考中進士簡直輕而易舉,恐怕還會是個高位進士,将來留在翰林院也未必不可能。從長遠的角度來看,現下不能再錯過賈環這個績優股了,他要開始投資,爲以後兒孫前程做準備。
賈雨村登門的時候,西府這邊才發現,能出來陪賈雨村說話的,竟然隻有賈赦和賈環兩個人了。
“賈大人請坐!”賈赦把賈雨村邀至花廳,然後沖着丫鬟說道:“快上茶!”
賈雨村笑道:“不必如此客氣。”然後環顧四周,問道:“不知道三公子是否在此啊?”
賈赦略顯得意地笑道:“環哥兒還在溫書,準備來年春闱!”其實他不知道賈環在做什麽,但這樣回答想必賈雨村也挑不出來什麽毛病。
果然,賈雨村也不再強求賈環出來相見了,天大地大,春闱最大。而且他一向與賈環沒有什麽交集,想立刻把關系拉進,實在是困難。
因此說道:“下回我幫三公子找一些翰林院的文章,多看看,對春闱大比有些好處。”
賈赦喜道:“那就多謝賈大人了。”
賈雨村說道:“客氣了不是!”
兩個人略略閑話幾句,賈雨村便告辭回去了。
路上,賈雨村已經開始在想着去搞翰林院的文章了。他有個同年,在東宮做講師,現在是詹士府左庶子,要想拿到翰林院的文章,可以找他幫忙。
在梨香院貓冬的賈環,很快就拿到了賈雨村幫忙準備的文章。
厚厚的一疊,比錢雨本給準備的還要多不少。
賈環雖然心裏對賈雨村頗有微詞,但還是施禮說道:“多謝賈大人。”
賈雨村成功收獲了賈環的善意,捋着胡須笑道:“解元公無需如此。正當趁此機會,磨砺學問,來年春闱正是大有可爲之時啊!”
賈環恭謝道:“借大人吉言了。”他已經重生了一次,這麽多年過來,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心性,表面功夫也會做了。而且賈雨村收集來的文章,确實很有用,他要趕快抄一份給錢重海送去。
送走了賈雨村,賈環就開始抄寫文章。他要把這些文章都抄寫一遍,這樣可以加深記憶,然後原稿都會送去給錢重海,這樣可以逼着自己用心寫字,而且不能走神出錯。
彩雲見賈環抄書認真,就給賈環沖了一杯姜糖茶,這種茶可以暖身子。把茶給賈環放好之後,彩雲就輕輕退出去了。看着院子裏正在踢毽子的小丫頭,彩雲示意她們離正房遠一點,不要打擾了賈環用功。
馮婆子正在廚房準備午飯,看着彩雲緊張的樣子,就對旁邊的蔣婆子說道:“你看,三爺這次能中皇榜了吧!”
蔣婆子也很有信心:“我覺得可以。三爺可是能考中解元的人物,上皇榜那可是理所應當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中狀元呢!”
馮婆子抓過一把青菜,一邊擇菜一邊說道:“十三個布政使司呢,有十三個解元,但咱們南直隸人傑地靈,我看,有門!”
蔣婆子低聲說道:“彩雲姑娘不讓咱們說這事呢,怕是說出來不好。但我看見她偷偷去給太上老君上香了。”
馮婆子也低聲說道:“彩雲姑娘這是謹慎呢。這樣也好,免得大嘴到處去說,給三爺招事。”
蔣婆子也過來幫忙擇菜了:“誰說不是呢。彩雲姑娘這性子好,我看比怡紅院那幾個強多了。要是将來做了姨娘就好了,就不知道三奶奶會是誰。”
屋子裏的賈環喝了一口茶,暖了暖身子,然後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繼續抄書。
過年之前,賈環又到處去拜了年,重點當然在自己的業師錢雨本和鄉試座師趙夢川。
去錢府的時候,賈環自然帶着賈雨村幫忙從翰林院裏搞來的文章了。
管家錢槐依舊窩在門房裏烤火,這大冷天的,誰都不想出來挨凍。
“今年可注定是個好年啊。”門房裏,錢槐吃着姜糖,喝着熱騰騰的茶水,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老門子錢方聊着天。
錢方也很捧場:“誰說不是呢。今年咱們少爺中了舉,年後就是會試了,我看着,準成!”
錢槐比較矜持:“這話先别到處說。畢竟還沒開始考,老爺知道了,會說咱們的。”然後又朝門外看了看。
錢方知道他在等賈環,這可是老爺的得意弟子,錢槐對他一向上心。算算日子,已經臘月二十六了,賈環差不多該登門了,錢槐已經在這等了好幾天了,連酒都不敢喝的。要是平常的冬日,兩個人早就溫着二兩小酒,就着幾個小菜,慢慢消磨時間了。
門外的青石闆路上傳來了哒哒的聲音,那是拉車的騾子在踩冷硬的石頭。錢槐耳朵好使,聽到這聲音就對錢方說道:“可能是三公子來了。我出去看看去。”
推門出去一看,果然是賈環。後面是趙國基趕着車。
賈環見到錢槐出來應門,就笑着說道:“槐叔不冷麽?這麽大冷的天還出來?”
錢槐趕快上前,施禮說道:“老奴冷什麽,三公子這大冷天不是也出來了?”
賈環笑道:“畢竟要來看望老師,天大地大,也沒有這事大。”賈環現在手裏寬泛不少,又中了舉,銀子也敢花了,不比以前花銀子還要算計着,怕别人去王夫人那告自己“巨額财産來源不明”。
這次的年禮,賈環就可以讓趙國基趕着小車過來了。
來之前,他和趙國基去市場逛了許久,買了一隻羊,兩甕酒,兩隻大白鵝,求着賈琏幫忙又淘換來的半斤君山銀針,還有兩石賈府之前經常享用的碧粳米,外加其他的一些雜七雜八,滿滿裝了一車。
見到賈環的年禮,錢槐也有些意外,但想了一下,也就不意外了。
“三公子趕快裏面請。”錢槐很是殷勤地說道。
賈環一邊跟着錢槐往裏面走一邊說道:“和我過來的,是我舅舅,也麻煩槐叔照顧一下。”
錢槐說道:“這事三公子就不要擔心了。”然後就趕緊招呼錢方把趙國基讓進門房。
趙國基也陪着賈環走了小半日,寒風呼嘯,着實寒冷。進了門房之後,就感覺溫暖了不少。
“多謝老哥了。”趙國基一邊烤着火一邊說道。
錢方說道:“到這裏還客氣什麽!”然後趕快給趙國基倒了一碗姜湯,說道:“趕快喝一點,暖暖身子。”
趙國基也不客氣了,趕快接了過來,喝下之後,渾身暖洋洋的。
那邊的錢槐把賈環帶進院子之後就轉了回來,對着錢方說道:“趕緊去弄幾個菜,咱們今天和趙老哥一起喝兩杯。”
錢方笑道:“就等你這句話了!”
趙國基搓着手說道:“這怎麽可以呢。等下還要和三公子回去。”
錢槐說道:“不妨事的。今天老爺肯定留三公子吃飯,你呀,就将就着和我們一起吧,哈哈哈哈。”錢槐心情極好,這次賈環又給了他五兩銀子。
進了書房,錢雨本今日休沐,正在指導錢重海文章。見到賈環進來,錢重海趕緊招呼道:“賈兄,我就知道你這兩天會過來的。”
賈環從懷裏拿出厚厚的一疊文章,說道:“這是别人幫忙從翰林院求來的文章,我抄了一份留着了,原稿就給士齊兄拿來了,你我二人正好揣摩。”
錢雨本對賈環很滿意,這個弟子沒有藏私,有了好東西知道給自家兒子也留一份。因此笑道:“有心了。看着這次的文章不少呢。”
賈環說道:“還是離不開老師的教導。”
錢雨本擺擺手說道:“現在你二人均已中舉,文章可以自行揣摩,我能教的已經不多了。年前你二人還可以輕松一下,過了初十,就不能閑着了。”
賈環恭敬地說道:“是。”
錢雨本感慨地說道:“當年我參加春闱的時候,很多舉子過了年就出發來金陵了,路上相互砥砺。你二人不能因爲身在金陵,就放松了。要知道,很多人在路上的交流中,可能靈光一現,受到啓發,然後就用到了會試上,就得中了。”
這是經驗之談,賈環和錢重海都老實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