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旬日之後,賈琏就給賈環弄來了好茶葉,君安銀針。
這茶賈環也聽說過,沒想到竟然能見到。
賈環抓了一小把,隻見茶葉嫩綠如蓮心,芽頭茁壯,長短大小均勻,茶芽内面呈金黃色,外層白毫顯露完整,而且包裹堅實,茶芽外形很象一根根銀針。
賈琏笑道:“哥哥我好容易才尋來七兩,你可省着點。”
七兩,很多了。
賈環趕緊招呼彩雲道:“趕快去煮茶,我和琏二哥嘗嘗。”
賈琏擺擺手,說道:“三弟你慢慢嘗吧,我得出去了。你要讀書,哥哥我也沒閑着不是。咱們的瓜田還得找人看着呢。”
賈環說道:“對的。其實看好那些農戶就好了。”
賈琏說道:“哥哥省得!”然後就風風火火地出門去了。
稍一時,彩雲把茶泡好端了上來,賈環吹了吹,啜了一小口,感覺整個口腔裏都是清香,味蕾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彩雲好奇地問道:“三爺,真有那麽好喝?”
賈環說道:“你嘗嘗就知道了。”
彩雲說道:“還是留着吧。攏共就這麽些,你也喝,他也喝的,喝着喝着就沒了。”
賈環笑道:“何至于此!距離清明也沒幾個月了,足夠了。”
彩雲方才高高興興地端了一杯。
待過了十月,薛蝌帶着胞妹薛寶琴進京來投奔薛姨媽,邢蚰煙也來投奔邢夫人,這兩位姑娘也均被安排住在了大觀園裏面。
賈環也聽說了,盡管他對薛寶琴這個近乎完美的姑娘也很好奇,但是他還是沒有去見那兩個姑娘——他馬上都十六了,得避嫌才是。
但賈寶玉是沒有這個意識的,縱然需要避嫌,他也覺得要避嫌的人是其他人,與他不相幹。
賈母見了薛寶琴之後,卻是極爲喜歡的,逼着王夫人認作了幹女兒,還揚言道要是薛寶琴沒有定親,就一定說給寶玉。
薛寶琴自然是羞紅了臉。薛姨媽卻心中冷笑不止:這是看不上寶钗了,拼命誇寶琴。但薛寶琴定的卻是梅翰林的兒子,比賈府卻是強上不少。若不是賈府出了個賈環,估計都入不了薛寶琴的眼了。
隻是寶琴教養極好,面上卻是不顯的。
很快,賈母又賞了一件凫靥裘給了寶琴。讓衆人更是驚掉了下巴,要知道,這可是連賈寶玉都無法染指的好東西。
史湘雲卻是忽然起了興頭,要在園子裏烤肉吃。她本來就是略急的性子,當下就找了賈寶玉,兩個人一拍即合,竟往小廚房尋了鹿肉和燒烤用的鐵釺子鐵爐和鐵絲網罩。
恰巧天降瑞雪,給金陵内外都裹了一層潔白的素衣,大觀園裏一片銀裝素裹,樹上也結了冰花,别有一番韻味。
衆人興緻極佳,先賞雪景,然後就開始烤肉。薛寶琴更是一鳴驚人,詠梅花兩首,技壓衆人。
賈寶玉搖頭晃腦地吟道:“疏是枝條豔是花,春妝兒女競奢華。閑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幽夢冷随紅袖笛,遊仙香泛绛河槎。前身定是瑤台種,無複相疑色相差。真是好詩,好詩啊!”
那邊的史湘雲心思已經不在詩詞上了,正急急地烤着鹿肉。薛寶钗羞她道:“當心沒烤熟,烤自己一臉灰。”
史湘雲得意洋洋地說道:“一臉灰就一臉灰!難得咱們正得趣!”
邢蚰煙也奇道:“史大姑娘怎麽還喜歡自己做吃食?”
林黛玉捂嘴笑道:“這個雲兒,最是不一般。今兒你見她烤肉,明兒說不定就去冰面上打洞釣魚去了!”
史湘雲卻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說道:“林姐姐這個提議不錯,明天正可以去做!”
薛寶钗輕打了她一下,說道:“不過閑話一句,你竟然還當了真!先過好今晚再說其他。”
梨香院裏面,大雪也在紛紛往下落。賈環也不再看書,而是看着這大雪。那邊彩雲已經讓小丫頭把院子裏路上的雪掃了,其餘的先留個一天。看着賈環,彩雲笑道:“這大冷天,正好吃酒。”
賈環笑道:“随你,都随你們。那麽冷的天,幹完活都趕緊回屋裏烤火去。”
彩雲指揮兩個婆子給上房送了兩個火盆。賈環說道:“一個就夠了。左右也燒了炕,能有多冷。留一個給小丫頭們。”
進了屋之後,賈環找了一個小凳子坐了,靠着炕,倒也自得。
彩雲端着水壺進來,看見賈環坐在地上,不由得一愣,然後笑道:“三爺這是怎麽了?怎麽坐在地上了。”
賈環笑道:“離火盆近一些。”
彩雲說道:“剛聽婆子們說,大觀園今晚烤肉呢。”
賈環一愣,笑道:“咱們不烤肉了。看看有沒有芋頭什麽的,那幾個放火盆裏煨一下。”
彩雲麻溜地出去了,小小的芋頭簡直是賈環的心頭好,她一直留意着。
不一會兒,彩雲就拎着一籃子的小芋頭回來了。賈環見狀笑道:“哪裏就吃得完這麽許多。”伸手拿了幾個,又說道:“去分給小丫頭們。”
彩雲拎着籃子來到偏房,聽到裏面叽叽喳喳,聊得好不熱鬧。
見彩雲推門進來,一群小丫頭都閉嘴老實了。
彩雲笑道:“該說說,該笑笑!三爺讓我給你們拿來了一籃子小芋頭,放火盆裏煨熟了再吃!”
小青喜道:“多謝三爺,多謝彩雲姑娘。”
彩雲說道:“你們聊吧,我走了。”
關上門之後,四個小丫頭更高興了,趕忙抓了幾個芋頭就塞到了爐灰裏面,然後就眼巴巴地等着。
賈環也是同款表情。
彩雲不禁好笑,但也搬了個小凳子坐在賈環旁邊。外面寒風呼嘯,屋裏卻很是溫暖,彩雲很是享受這種狀态。
很快這種狀态就被打破了。院子門口有人來了。偏房的門吱呀一聲,有小丫頭跑出去應門去了。
彩雲對賈環說道:“我出去看看去。”
稍一時,彩雲就高高興興地回來了。賈環一看,竟然是琥珀。
“老太太找我?”賈環有些詫異。
琥珀笑道:“老太太已經歇着了。婢子沒什麽事情,想着三爺的梨香院可能還亮着燈,就過來坐一會。”
賈環笑道:“左右也沒什麽事,煨幾個芋頭。”
琥珀說道:“園子裏聽說可是烤鹿肉呢。”
賈環拿火筷子撥了撥火盆,說道:“她們也是心血來潮,咱們就不去湊熱鬧了。這大冷天,窩在屋子裏不暖和麽?”
琥珀也坐在火盆旁邊,說道:“果然暖和。”然後看了看賈環,說道:“三爺不看書麽?”
賈環笑道:“都那麽晚了,看書傷眼睛,歇歇也可以。”
琥珀說道:“府裏面那麽多爺,也就三爺最用功呢。”
賈環說道:“我閑着也是閑着,還不如看書。”然後對彩雲說道:“給琥珀也端杯熱茶。”
琥珀趕緊擺手說道:“不用不用,這會子喝了茶,等下就睡不着了。”
賈環笑道:“是杏仁茶。”琥珀方才接了,喝了一口說道:“三爺屋子裏的杏仁茶好喝呢。”
彩雲得意地說道:“是吧。三爺從外面淘換來的方子呢。”然後又說道:“琏二爺給三爺淘換來了好茶葉,你回頭記得來嘗嘗。三爺現在正發愁沒地方顯擺呢。”
賈環大笑:“我哪有!”
稍一時,芋頭的香味傳出來了。賈環拿火筷子夾了幾個,分給彩雲和琥珀,然後自己拿了一個,很燙。
賈環的雙手很是靈活,芋頭在賈環手裏跳動着,一小會之後,溫度下來。賈環把芋頭剝開,雪白軟糯,香氣四溢。
咬了一口,也是糯糯的口感,賈環滿足地舒了一口氣,說道:“要是能蘸點白糖就更好了。”
琥珀看着賈環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賈環的表現可一點也不像大家公子,反而像普通人家的少年,貪嘴。
彩雲笑道:“三爺稍待,我去拿白糖。”
賈環趕緊制止道:“别去!我也就這麽一說,這樣的原味也很好吃。”
雖然賈環這樣說,但彩雲還是出去給賈環準備白糖去了。
琥珀有點羨慕:“三爺你這日子真是不錯。”
賈環有些不明所以:“這話怎麽說?”
琥珀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彩雲冒着風雪把白糖端了進來,說道:“三爺快嘗嘗。”
賈環說道:“趕緊烤烤火,這大冷天的,折騰這個幹什麽。”
看着琥珀和彩雲都沒動眼前的芋頭,賈環就催道:“趕緊嘗嘗,等下就冷了。”彩雲和琥珀相視一笑,拿帕子擦了擦芋頭,也開始剝起了芋頭。
那邊賈環已經又剝了一個芋頭,被燙的絲絲呼着冷氣,然後蘸了一下白糖,美滋滋地吃了起來,就着熱熱的杏仁茶,賈環覺得這小日子真是美極了。
那邊兩個姑娘看着賈環的樣子,都不由得失笑。
賈環說道:“你們笑啥?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樣子,有點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琥珀說道:“三爺可是解元公呢,可不能這麽說。”
那邊的彩雲卻說道:“三爺說的極是,真的很像。”然後就趴在琥珀的肩膀上笑個不停。
琥珀在賈環這裏盤桓了一會才回去。賈環待琥珀走後,也準備睡覺了。這大冬天的,還是炕上舒服。
彩雲回到自己屋子裏,歎了口氣,吹了燈,也翻身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下人們開始掃雪了。賈環沒有再阻止,畢竟賞雪歸賞雪,但不能大過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