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回到院子裏不久,李纨就帶着賈蘭過來了。一路上,李纨在猶豫怎麽和賈環開口,畢竟平常的交集實在太少,但幸而賈環是蘭哥兒的三叔,就憑這一點,不成問題。
那邊賈環剛換完衣服,就聽見彩雲通報,說是大奶奶來了。賈環就趕緊把衣服穿好,然後讓彩雲把李纨讓進屋裏。
“嫂子這是有事?”賈環朝着賈蘭笑了一下,問道,然後示意彩雲上茶。
李纨歎了口氣,說道:“蘭哥兒也不小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少不得要找你拿個主意。”
賈環沒聽太懂:“嫂子的意思是……”
李纨也不再繞彎子了:“太太在席上說,要給家裏面的男子捐個功名,方便科考。嫂子是想問你一句,是捐這個功名,還是從童子試考起?”
賈環想了想,說道:“先考童子試吧。蘭哥兒雖然說比我小一歲,但今年也才十四,即便捐了功名,下次下場,也不過十七。十七歲中舉人,這個難度,不用我說,嫂子也當知道。但十七歲中生員,嫂子就知道,這是很有可能的。我看蘭哥兒天資不錯,科舉當不成問題。”
李纨猶豫着說道:“就是一關一關地考,實在是熬心熬力。”做母親都是心疼兒子,想着能少吃點哭就好,但這苦哪裏是能省的呢。
賈環笑道:“嫂子多慮了。一關一關地考,固然是熬心熬力,但是,生員就要過三關,這三關,就有三個老師,老師就是人脈,總比直接去國子監坐監來得強。況且,國子監向來不待見納捐的學生,嫂子想必也是知道的。”
李纨聽到這裏,就說道:“也罷。嫂子就聽你的。要是連小三關都過不了,還去考什麽鄉試,無非也就是妄想罷了。”
賈環說道:“嫂子說的是。”然後從書櫃上拿出三支筆,交給了賈蘭,說道:“這是你三叔我這次鄉試用的筆,就送你了。”
李纨激動地說道:“還不快謝謝三叔!”這可是中了解元的筆,說不就可以給賈蘭帶來額外的運道。
賈蘭接過筆,老老實實地說道:“謝謝三叔。”
賈環擺一擺手,說道:“莫提謝字,好好念書,孝敬你娘才是。”
賈蘭應道:“我記住了。”
李纨母子走後,賈環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後就躺在床上了。明天還要去鹿鳴宴,這可是大事。
第二天一早,睡飽了覺的賈環就去了貢院。解元的名頭果然很好使,剛出現,就被衆位舉子圍住,仿佛衆星捧月一般。
貢院裏面張燈結彩,衆人也都言笑晏晏,能來的都是本科的精英,故而人人喜氣洋洋,春風得意。
裏面的雜役也格外賣力氣,這可是已經成爲舉人老爺的存在,有不少人将來是可以考中進士的,說不定就會留在金陵任官,小心侍奉準沒錯。
但要說吃吃喝喝,那是最次要的。大家來此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認同年,攀關系,拜座師。
賈環周圍圍了一圈人,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曆來科考都不排斥神童,而且也期望出現神童。這不,賈環以十五歲中解元的成績,足以名留史冊了。
上一個記錄還是明朝的費宏,他中解元的時候是十六歲,然後一科春闱未中,但随後一科就又中了狀元。
其實他忘記了,還有一個十三歲中解元的蔣冕,隻是他沒有中狀元而已。
賈環這個十五歲,可以稱得上是潛力巨大,是以來攀關系的人衆多。
錢重海對賈環說道:“我原以爲我能夠三十之前得中,已經算是年輕有爲了。沒想到,你竟然得中解元,這可真是了不得。”
賈環笑道:“運氣而已。”
錢重海說道:“父親說了,固然有運氣在裏面,但主要還是你文章進步大。”
旁邊的人也紛紛附和。
面對衆人的贊譽,賈環隻得團團作揖說道:“僥幸,僥幸而已。”
不管賈環的話是真是假,大家對他的态度還是滿意的。這小子沒因爲自己中了解元,就狂到沒邊了。
很快,有贊禮官把衆人都招呼過去,廳中酒席已經準備好,待衆舉子坐定,主考官趙夢川,副主考李如圭,還有南直隸巡撫高遠,應天府知府範文熙都悉數入座。當然,還有一群不認識的,應該是本次鄉試的同考官、執事官了。
在贊禮官的宣布聲中,丁巳年南直隸鄉試的鹿鳴宴就正式開始了。
在一片哄鬧聲中,賈環帶着新科舉子齊聲朗誦《鹿鳴》詩,随後又被留在酒席中央跳起來魁星舞。
魁星舞賈環并不會跳,但跟着他一起的另外四個人都不會。大家就胡亂扭着身子,聊博衆人一笑了。
然後就是以賈環爲首的五魁首,向主考官趙夢川獻上禮品,其實就是一些金銀綢緞。認下了座師。從此,趙夢川就多了一百三十五名學生。這可是一筆極大的政治資源。
鹿鳴宴結束之後,立刻就進入了各種私人聚會時間。
賈環和錢重海也未能免俗,紛紛投身到這熱鬧中來。賈環也順便去拜了房師李恪用。畢竟也是房師,能多一條路是一條路,賈環可不會嫌自己的人脈多。
李恪用捋着胡須看着賈環,這個年輕的解元出自他的春秋房,以後可是大有前途之人。
拜完房師,賈環就收拾起心情,去見了錢雨本。
錢雨本的府上,因爲錢重海中舉,已經在準備大擺宴席,招待親朋。賈環自然也收到了錢重海的邀請。
見到賈環,錢雨本很是高興。自己當年收的小小少年,竟然高中解元。
正堂之上,賈環恭敬地給錢雨本磕了三個頭,錢雨本坐在椅子上受了。旁邊一衆親朋羨慕地看着錢雨本,自己的兒子中了舉,學生更是中了解元,不得了!
待賈環磕完頭,錢重海趕快把賈環扶了起來。
錢雨本笑道:“這一科你們二人都中了。我是極爲滿意的。讓我更沒想到的是你,賈環,竟然中了個解元。事先我已經想到了,中一個,是你;中兩個,加上重海;三個才能加上守珍。但真沒想到,你竟然能中了個解元。”
賈環恭敬地說道:“都是老師教得好。”
錢雨本搖搖手,說道:“還是你天資好。更何況,沒人能說一定能教出一個解元來。”
停了一下,錢雨本接着說道:“眼看就進了九月了。你們二人不能再放松了,要着手準備明年的會試了。”
賈環和錢重海都躬身稱是。
“好了,我沒什麽要交代的了。你們二人出去吧。”
堂裏的楊正亭酸溜溜地說道:“我也算是這小子的老師了,就沒見他這麽對我。”
朱淩笑道:“早知道我就該把這賈環搶過來,沒想到便宜你了!”
錢雨本大笑:“我可是花了不少銀子才得了這個學生呢。”
楊正亭問道:“賈環當年買書的銀子一直沒給你吧?”
朱淩說道:“怎麽可能還呢!那小子不考中狀元,是不肯給的。”
衆人皆是大笑。
賈環和錢重海趕快退出了書房,然後就相視一笑。賈環說道:“那士齊兄,我就先告辭了!”
錢重海說道:“總要喝杯酒的!”說罷,不用分說,就把賈環帶進了内院。
這是賈環第一次進入錢府内院,裏面也有一桌酒席。
酒席上,有個老婦人,甚是有氣質。旁邊有個中年婦人,神色亦是不俗。旁邊有年輕的少婦,正在說笑。
見到賈環進來,幾個人齊齊一愣。
錢重海說道:“奶奶,娘。這是父親的弟子賈環,也是我在國子監的同窗。這次鄉試得中解元。”
賈環趕忙跪下給兩位長輩磕頭,說道:“晚輩賈環拜見老夫人,拜見師娘。”
上頭的老人笑着說道:“快起吧。”然後示意錢重海趕快扶起。
起身之後,賈環看了一眼旁邊年輕的婦人,錢重海笑着說道:“這是賤内。”
賈環趕忙施禮說道:“見過大嫂。”
那婦人略顯羞澀地回禮。
錢夫人則笑着看着賈環,這個年輕的少年可真是讓她滿意,可惜女兒早就嫁人,要不說什麽也得招成自己的女婿。
另外的幾個女客也都很羨慕錢家,自家兒子争氣,學生也争氣。但賈環好年輕,是不是可以招做女婿呢?
看着滿屋子打量的眼神,賈環落荒而逃。
錢重海親自把賈環送出大門,說道:“賈兄若是有暇,就常來”。
既然都已經登堂拜母,看來錢重海那邊已經把自己看做将來可以稱爲世交的存在了。賈環說道:“早晚還是要來請教老師和士齊兄。”
但還沒走幾步遠,錢重海就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抓住賈環之後,塞了一堆東西到賈環的懷裏。
賈環詫異道:“士齊兄,這是何物?”
錢重海笑道:“父親搜集到的翰林院裏一些人的文章,交于我二人揣摩。”
賈環大喜,拜謝道:“士齊兄一定替我多謝老師。”
錢重海說道:“父親可等着咱們科場連捷的好消息呢。”
賈環說道:“自當奮力而爲。”
有人脈就是好,要不你到哪弄這些複習資料去。
回到梨香院,賈環就開始看起了這些文章,考官的文風很是要揣摩一番,萬一對了考官的胃口,科考排名前排有望。